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金色粉末，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照射下，如同凝固的尘霭，缓慢飘动。
一个身影从镜子的迷宫中袅袅娜娜地转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极其华美的、绣着繁复金线牡丹图案的正红色宫装，裙摆曳地，云肩高耸，头戴璀璨的点翠钿子，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的妆容更是精致无比，柳叶眉，桃花眼，腮红艳丽，朱唇一点，完全是一副戏曲中当家花旦的盛装模样，甚至更加浓墨重彩。
她的体态丰腴婀娜，每一步都走得风情万种，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成熟女子的妩媚风韵与掌控感。
“哎呦，我说今儿个外面的乌鸦怎么叫得那么欢实，原来是红妹妹带了贵客来。”
她开口，声音软糯婉转，带着唱戏般的独特腔调，笑意盈盈地迎上来，目光却像最精细的刷子一样，
立刻将陈野从头到脚细细扫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浓烈兴趣。
“褒夫人，瞧你这张嘴，哪有什么乌鸦，分明是喜鹊登枝。”
红姨笑着回应，松开了陈野的胳膊，却用指尖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将他送到褒夫人面前。
“这位是新来的房主，陈老板，年纪轻，脸皮薄，你可要好好‘招待’，别吓着人家。”
“那是自然，这般俊俏精神的小郎君，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褒夫人用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团扇半掩着唇，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
她凑近陈野，一股极其浓郁、混合了多种花香和动物香的古典香水味扑面而来，几乎形成实质。
“陈老板，初次见面，妾身褒姒，忝为这化妆间的管事。瞧您这风尘仆仆的，定是辛苦了，让妾身为您洗洗风尘，精心打理一番可好？”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诱哄的意味，仿佛在招呼一个害羞的孩子。
不等陈野回答，她已经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冰凉滑腻的指尖轻轻拂过陈野的脸颊和下颌线条，
仿佛在评估一件上好的玉料或是一件即将被她雕琢的艺术品。
“底子真是极好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唇形也好看……就是这气色……略显苍白了些，定是旅途劳顿，未曾好好休息。来，让妾身为您敷点我特制的珍珠粉，提提精神，定能让您容光焕发。”
她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引着陈野走到一张空着的梳妆台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梳妆台上放着一面边缘模糊的铜镜，映出陈野略显紧绷的脸庞和身后褒夫人那张浓妆艳抹、笑意盈盈却深不可测的脸庞，
以及更远处，倚在一个梳妆台边、抱臂看好戏的红姨。
褒夫人拿起一个精致的珐琅彩绘粉盒，用柔软的粉扑沾了雪白的香粉，就要往陈野脸上扑。
陈野微微偏头躲开：“不必了，褒夫人，我这样很好。”
褒夫人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细微地冷了一瞬，如同冰面裂开一丝细缝：
“陈老板这是……信不过妾身的手艺？”
她的指尖再次抚上陈野的下颌，轻轻将他脸扳正，那看似轻柔的触碰却带着意外强大的力道，
“瞧瞧，多么年轻鲜活、棱角分明的脸庞，若是稍加点缀，凸显优点，不知要迷倒多少怀春的少女呢。难道……陈老板不想变得更完美一些吗？更受欢迎一些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身体也贴近了，华美的宫装裙摆几乎蹭到陈野的后背，浓郁的香气将他严密地包裹起来。
铜镜里，她的影像仿佛活了过来，眼神更加炽热，嘴唇更加鲜红，如同志怪故事里擅长画皮的妖精。
“还是说……”褒夫人的声音变得更低，几乎是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带着冰冷的香气，
“陈老板更喜欢……别的模样？”
她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细长的、尖端的描笔，笔尖蘸着某种暗红色的、类似胭脂又似凝固血液的膏体，
散发出奇异的、带着一丝腥甜的香气，
“妾身最拿手的，可不仅仅是上妆……而是为人‘画皮’……可以画出您内心深处最渴望拥有的任何一张脸，任何一副容貌。英俊无俦的、温柔多情的……甚至是，某个你求而不得之人的模样……？”
她的笔尖缓缓地、稳定地靠近陈野的脸颊，那暗红的膏体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陈野猛地抬手，精准地抓住了褒夫人握笔的那只手腕。她的手腕冰凉细腻，皮肤光滑得不像真人，像是一条冰冷的蛇。
“我说，不必了。”陈野盯着铜镜中褒夫人那双瞬间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睛，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我就喜欢我自己的脸。原装的，最好。”
褒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如同褪色的画皮，那双精心描绘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和毫不掩饰的恼怒。
化妆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冰冷，周围那些原本无声梳妆的模糊身影似乎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无声地望了过来，带来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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