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僧伽大师
唐高宗龙朔年间,一位名叫僧伽的西域僧人踏上了东土。他俗家姓何,自遥远葱岭而来,衣衫沾满风尘,眼神却澄澈如洗。最初挂单于楚州龙兴寺时,无人知晓这个沉默的胡僧将在这片土地写下怎样的传奇。
那年盛夏,僧伽行至泗州临淮县信义坊。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土地,几个孩童蹲在槐荫下舔着干裂的嘴唇。他在街市驻足三日,最后走向县衙:乞一片无主荒地。县令打量着这个胡僧:要何处?僧伽袖中竹杖忽自行飞出,坠向城西乱葬岗。围观的货郎嗤笑:这秃鹫不落的地方!
翌日破土动工,锄头撞上青石铿然有声。匠人扒开浮土,竟掘出前朝香积寺碑记,旁卧金像一尊,背刻普照王佛四字。当初嗤笑的货郎此刻浑身战栗,眼看着僧伽俯身捧起金像,斜阳照在佛像眉间,恍若古寺钟声穿越百年尘埃。
消息传至长安时,僧伽已建成新寺。景龙二年,唐中宗遣使迎他入宫。朱漆宫门次第洞开,御座上的天子却见这胡僧仍穿着洗得发白的衲衣。朕闻大师顶有异香?中宗试探着揭开僧伽头顶的絮团,顷刻间莲香满殿,似有看不见的昙花在梁间绽放。当夜值更的宦官见证奇景:国师独居净室,取出顶穴棉絮后,缕缕青烟自天灵升起,在檐角凝成宝盖形状,待到晨光微露,那香气竟如活物般缩回颅内。
更奇的是他洗脚的水。有小黄门偷舀半瓢给患癔症的宫婢,三日後那姑娘竟能自行下榻梳妆。消息不胫而走,百姓捧着陶瓮在荐福寺外排成长龙。有个跛足老卒跪求洗足水,僧伽扶他起身:取井水亦可。老卒固执地指着木盆:只信大师涤尘之水。结果他饮后健步如飞,而那口古井至今仍被称作慈悲泉。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永淳元年的暮春。长安城连续百日无雨,太极殿前的铜鹤蒙着灰白尘垢。中宗踩着滚烫的玉阶迎住僧伽:朕欲效商汤祷雨,又恐德薄致灾...僧伽默然取出随身陶瓶,蘸水弹向焦枯的牡丹丛。霎时阴云自含元殿鸱吻后涌出,惊雷劈开昏黄天幕,雨滴打在琉璃瓦上如同万鼓齐鸣。百官看见皇帝立在雨水中仰面大笑,而胡僧的衲衣竟片尘不染。
御赐临淮寺金匾那日,僧伽正在给新栽的柏树浇水。使者捧着圣旨絮絮念着普照王佛显灵,他忽然截住话头:请改普照寺。使者愕然:陛下钦定...老僧抚过金像斑驳的背光:佛光普照,岂独临淮?
雨过天晴的午后,信众发现大师总在檐下观察水洼。有人问其故,他指向倒映的云影:你看这雨水,曾漫过西域沙碛,飘过楚州帆樯,今又落在长安柳梢。万物来去皆有因果,就像那场甘霖——他弯腰掬起半掌清水,早藏在众生渴盼的眼里。
世间玄妙不在神通变幻,而在滴水藏海的慈悲。当僧伽大师将瓶水洒向苍穹时,唤醒的不是龙王布雨,而是人间久旱逢甘的信念——原来每颗虔诚心都是云种,每次善念皆是雨源。
2、回向寺狂僧
开元二十八年的某个深夜,大唐天子李隆基从龙榻惊坐而起。梦中有人执他衣袖低语:请携五百条袈裟,往回向寺结缘。琉璃宫灯摇曳着天子困惑的面容,他连问三遍回向寺在何方,侍驾的宦官却只能叩首战栗——翻遍长安寺观簿册,竟无此名。
悬赏诏书贴满一百零八坊时,看榜的士子们都在笑谈:圣上莫不是被方士蛊惑?忽见个破衲僧挤进人堆,枯指撕下黄榜。卫兵横戟欲拦,却见他咧嘴露出稀松黄牙:贫僧知路。这僧人头冠朽木簪,腰系烂草绳,脚上麻鞋露出黑黢趾甲,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雪水。
次日黎明,狂僧独背竹架踏上终南径,架上香烛与袈裟堆成小山。有猎户好心提醒:郎官莫往深处去,去年有采药人陷在云障里,至今寻不着尸首。僧人反而走得更快,山雀惊飞处传来他的歌谣:踏破苔痕三百转,自有天梯接掌中。
深山里古柏遮天,第三日正午,他忽然撞见溪畔青石碾盘。碾轮凝着暗红朱砂痕,槽沟里竟散落几粒未腐的粟米。僧人抚掌大笑:好个‘人迹不到’!当即卸下竹架,在碾盘焚起名香。青烟初时如少女抛出的纱绫,渐渐化作虬龙盘绕峰峦,终至吞没千山万壑。
雾海里忽然响起钟磬声。但见云浪翻涌处,朱柱粉壁时隐时现,玲珑楼阁似仙人信手描画的蜃景。待烟云稍退,崖腰悬着的寺门彻底显现——回向寺金匾映着夕照,门前石阶却飘忽如绫罗。僧人赤足向上攀登,身后碎石滚落竟不闻回声。
山门外小沙弥合十微笑:师父迟来半日,斋堂笋脯都凉了。跟进门去,但见宝殿地面铺着月光织就的毡毯,比丘们踏着莲花影往来。忽有知客僧捧来墨砚:既然携礼而来,可愿题柱留念?狂僧挥毫泼墨时,瞥见梁间悬着开元初年进贡的缠枝牡丹宫灯。
他在晨钟声里下山,怀中多了一卷贝叶经。待回头望去,只见苍崖寂寂,白雾自若。长安城头贴出皇榜:狂僧献策,终南云海现古刹。而当事人正蜷缩在西市酒肆檐下,用化缘得来的铜钱沽酒。有稚子扯他破袖问:大师真见过云中寺?他眨眨眼:你昨夜梦见的糖堆儿,可尝出芝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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