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整,乾清宫正殿,烛火通明。
那场席卷天地的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洗净了宫宇的血腥与尘埃,只余下湿漉漉的青石板,倒映着天际一弯冷月——水光微漾,仿佛天地也在屏息凝听。
萧景珩已沐浴更衣,洗净了散乱的鬓发,换上了一身完整而肃穆的十二章纹冕服。
布料摩擦肌肤时发出极轻的窸窣声,如蚕食桑叶,又似岁月低语。
他指尖触到袖口金线刺绣的龙鳞,冰凉而坚硬,一如这半生执掌的权柄。
他端坐于擦拭一新的御案前,神情平静得如同殿外的一池死水。
夜风从半启的窗棂钻入,吹得烛焰轻轻摇曳,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像心事未尽的残影。
那双曾燃着疯狂与偏执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燃尽后的空寂。
孙宫女守在殿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那个曾经搅动天下风云的帝王,正一丝不苟地研着墨。
墨锭在砚台上旋转,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摩擦声,一圈,又一圈,沙,沙,沙……如沙漏计时,也如命运碾过骨节。
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特有的苦香,混合着雨水洗过的草木清气,沉甸甸地压进肺腑。
墨汁如夜,浸润狼毫。
他提笔,悬腕,笔尖在明黄的诏纸上落下第一个字时,没有丝毫迟疑。
沙,沙,沙……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成了这死寂宫殿中唯一的声响。
那声音细密而坚定,像是春蚕吐丝,又像是刀锋刮骨。
孙宫女垂首侍立,从子时到丑时,再到寅时,那声音竟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从未停歇。
她的脚底早已麻木,寒意从青砖渗入鞋底,顺着小腿攀爬而上。
可她不敢动,只能听着那沙沙声,一下,又一下,凿穿长夜。
她感觉一个旧的时代,正在那一笔一划中,被亲手埋葬。
直至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刺破残夜,为琉璃瓦镀上一层淡金。
光线缓缓爬过门槛,照亮了案头那支将尽的红烛,烛泪层层堆叠,如凝固的血。
殿内的书写声,停了。
片刻后,孙宫女听见一声疲惫至极的轻唤:“来人。”
她推门而入,木轴转动时发出滞涩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一只宿鸟。
只见萧景珩已然伏在案上,呼吸微弱,似是耗尽了所有心力。
他的手还搭在诏书边缘,指尖泛白,仿佛仍握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而他手边,一卷写满了细密小楷的明黄圣旨,被镇纸稳稳压着,仿佛有千钧之重。
纸页边缘微微卷起,沾着几点干涸的墨渍,像未落尽的泪。
孙宫女颤抖着双手,将那道圣旨捧起。
纸张尚存一丝体温,墨迹未干,触手微黏。
她疾步穿行于黎明前的宫道,露水打湿了裙角,脚步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这一纸墨迹,牵系着整个天下的呼吸。
当第一缕晨光洒落在烬安亭檐角时,那份承载着帝王忏悔的明黄卷轴,已被送至紫大臣手中。
卯时三刻,烬安亭的议事厅内,晨光透过格窗,洒下一地斑驳。
光影中浮尘游动,如思绪纷飞。
紫大臣手捧那卷尚带着墨香的《罪己退位诏》,老泪纵横。
指腹摩挲过那些泣血文字,触感粗糙而灼热,仿佛字字都烙在皮肉之上。
他身后,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地,神情各异,却都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震撼。
诏书全文三千余言,字字泣血。
从猜忌忠良、纵容奸佞,到焚诏误国、兴兵祸民,萧景珩将自己的罪过剖析得淋漓尽致,那份决绝,令在场所有人都心生寒意——连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诏书末句写道:“朕非明主,然尚存一丝清明。今以罪孽之身,禅位于德才兼备者,以赎前愆,以慰苍生。”
“陛下……此诏一出,千古暴君亦可得一线慈悲。”紫大臣哽咽着,转身向高坐上首的苏烬宁,率百官叩首,声震屋瓦:
“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恭请苏主事顺天应人,即日登基,改元‘安平’,以安天下!”
“请苏主事登基!”
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中,苏烬宁却静坐不动。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眸,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或热切、或投机、或真诚的面孔。
窗外风吹过檐铃,叮当一声,极轻,却清晰入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青鸢身上。
青鸢眼中满是担忧与恳切,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说:“小姐,我知道你不肯。可这龙椅是权力的根源,你不坐上去,那些旧势力便会死灰复燃,今日的血就不会白流,百姓……又要重回黑暗了!”
苏烬宁闻言,唇边竟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那笑里没有温度,只有风霜磨砺后的清醒。
“青鸢,你错了。”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议事厅,“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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