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时,林薇看见九座石柱围成的圈子里,海水是暗红色的。她将手掌按在船舷的银鳞上,掌心的疤痕突然发烫,银色纹路顺着血脉往心脏蔓延,所过之处的皮肤透出青光,像有星图在血肉里苏醒。槐木棺里的星图残卷此刻完全展开,最下方新显露出的坐标,正与九柱中心的水域吻合,坐标旁用朱砂画着把钥匙,匙齿纹与玄铁盒里的青铜钥匙恰好互补。
七短一长的汽笛声从九柱中心传来时,林薇的耳膜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那声音不是从单一方向涌来,而是九座人形石柱同时发出的共鸣——最东侧的石柱声线偏高,带着海螺壳的嗡鸣;西侧的则沉郁如钟,混着海浪拍击礁石的闷响;正中央那座最高的石柱,汽笛声里裹着细碎的金属震颤,像有无数银鳞在管道里翻滚。九种声息在晨雾中交织,形成的声波让甲板都微微发麻,她掌心里的银色疤痕突然剧烈发烫,飞天飘带般的纹路里,仿佛有滚烫的星子正在奔流。
她下意识抓起青铜钥匙,匙柄处的绿珠已烫得惊人。抬头时,浪涛里的银鳞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之前还在随波逐流的鳞片,此刻突然全部竖起,边缘朝上,尖端朝下,像无数把微型的银色匕首。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鳞片在浪涛中迅速移动,数以万计的银鳞组成道宽约丈许的箭头,箭头直指九柱围成的水域中心,连箭头的锐角都锐利得仿佛能划破海水。
“是血锚号在指引方向。”白若愚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箭头末端的海面,那里的海水正冒着细密的气泡,不是普通的浪花翻涌,而是从海底深处涌上来的,气泡破裂时溅起的水珠里,浮着极小的三瓣花印记,与林薇掌心的疤痕同形。气泡汇聚的区域,海水颜色比周围深了许多,隐约能看见水下二十丈处,有根黝黑的桅杆轮廓在浪涛中晃动。
那桅杆上缠着的红绸突然在浪中舒展,绸子原本是暗红色的,被晨光一照,竟透出层层叠叠的色泽:表层是血痂般的暗红,底下是朱砂的亮红,最深处藏着丝石青——与敦煌第17窟飞天飘带的三色完全一致。红绸随浪起伏时,在海面上扫出淡淡的痕迹,那些痕迹起初是凌乱的,渐渐聚拢成形,最终画出朵完整的三瓣花,花瓣的弧度、花心的圆点,甚至边缘那道极细的缺口,都与林薇掌心里的银色疤痕分毫不差。
林薇的指尖在青铜钥匙上摩挲,匙齿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那些凹凸的齿痕,竟与红绸画出的三瓣花脉络完全吻合。她想起敦煌崖壁上的朱砂字“血脉为匙”,此刻钥匙柄的绿珠突然渗出细如发丝的银线,缠上她的手腕,与银色疤痕的纹路织成细密的网,网眼处透出的青光,正与九柱中心的汽笛声同频闪烁。
白若愚突然将马灯抛向空中。马灯在晨雾中划出道弧线,红绸缠成的归航结在风里散开,绸子没有飘落,反而像活物般迅速拉长,原本柔软的布料渐渐变得坚硬,表面浮现出北斗七星的纹路,银丝勾勒的星轨里,嵌着细碎的朱砂颗粒——与守墨人地窖里那坛百年辰砂的质地一模一样。当红绸的末端触及海面时,“嗤”地一声轻响,竟化作道玄黑色的锁链,链节上的纹路与血锚号锚链的齿痕完全相同。
锁链一头牢牢缠在桅杆上,另一头像有生命般扎进暗红色的海水里,激起的水花中浮着无数细小的星点,在空中拼出“天权”二字。白若愚抓住锁链试了试强度,链节传来的震颤让他袖口的银鳞簌簌掉落:“这是血脉锁链,只有沈家后人能解开。”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银色疤痕,那疤痕比林薇的浅些,却也是飞天飘带的形状,“我娘是沈家远亲,当年就是靠这道疤痕,从红姑手里逃出来的。”
“该下去了。”他的指尖划过锁链上的星轨,“沈家的血脉锁链,绕了七海三洲,终于要连到尽头了。”锁链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有机关在解锁,链节处渗出的金液滴在海面上,凝成微型的三瓣花,花瓣随浪漂向九柱中心,在那里聚成小小的光团,与汽笛声的声波共振。
林薇低头握紧槐木棺,棺身的沉木香混着海水的咸腥,形成种奇异的气息。掌心贴着棺底,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的血珠在跳动——不是杂乱的搏动,而是与她胸腔里的心跳完全同步,一下,又一下,像两颗隔着生死的心脏在互相呼应。她想起守墨人临终前的呢喃:“星渊之眼的搏动,能穿透生死界限”,此刻突然懂了——所谓的“生死界”,从来不是物理的距离,而是血脉里那道看不见的羁绊。
她最后望了眼朝阳初升的海面。金色的阳光穿透晨雾,在九座人形石柱上投下细长的影子,那些影子在水中缓缓舒展,原本凌乱的轮廓渐渐清晰:最东侧的石柱影子化作天枢星,西侧的成了摇光星,正中央最高的那座,影子最长,恰好构成北斗的勺柄——九柱的影子在海面上拼出了完整的北斗七星图,连星与星之间的连线都由浪花勾勒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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