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在京城灰蓝色的暮色中打着旋,卷起地上零星的残雪。李玄策家那处闹中取静的四合院,朱漆大门紧闭,将外界的凛冽与喧嚣都隔绝开来。门楣上,两盏新换的羊皮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透出暖融融的光晕,像两只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归家的人。
厨房里,蒸汽氤氲,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驱散了冬日的寒意。灶上,一口巨大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地欢唱着,里面是方清墨熬煮了大半天的当归生姜羊肉汤。深褐色的汤汁翻滚着,大块带皮的羊肉在汤中沉浮,饱满的油花被滚热的汤顶起又破开,释放出羊肉特有的醇厚与当归、生姜、枸杞混合的馥郁药香。旁边灶眼上,蒸笼叠得老高,白汽袅袅升腾,隐约可见里面圆润饱满的冬至汤圆,豆沙馅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透出来。方清墨系着素色的围裙,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正利落地将一条清蒸鲈鱼淋上滚烫的葱油,刺啦一声,青白相间的葱丝瞬间被激发出浓郁的香气。她专注的神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为家人操持的踏实与满足。今天是冬至,更是女儿念墨的生日,这顿家宴,在她心里分量极重。
正屋的暖阁里,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空气里除了食物的香气,还混杂着旧书卷的墨香和几案上水仙清冽的芬芳。李长庚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戴着老花镜,就着明亮的落地灯,正仔细翻阅着一本厚重的精装外文期刊。他看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边缘,偶尔眉头微蹙,似在思考某个深奥的公式。窗外是四合院小小的天井,几竿修竹在风中轻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十五岁的李天枢则盘腿坐在暖炕边的羊毛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巨大的素描本。他穿着舒适的米白色毛衣,柔软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和紧抿的、透着一丝超越年龄严肃的嘴唇。他的画笔在纸上快速移动,不是描绘眼前温暖的室内,也不是窗外的竹影,而是勾勒着一些奇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景象:扭曲的时钟指针像融化的蜡烛般滴落;巨大的、冰冷的机械齿轮相互咬合碾压;一只羽毛凌乱的海鸥,奋力飞向一片被厚重锁链缠绕的、模糊的光晕……他的眼神专注而空茫,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抽离,沉浸在那只有他能感知的画面里。
“吱呀”一声,厚重的棉帘被掀开,带着一身清冽寒气走进来的,是李念墨。她脱掉深灰色的长羽绒服,露出里面简洁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脸颊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刚从高强度战场撤下、精神依旧紧绷的锐利。她深吸一口气,厨房飘来的浓郁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丝。
“爷爷。” 她先走到李长庚身边,俯身轻轻抱了抱老人宽阔却已略显单薄的肩膀。
“回来啦?” 李长庚摘下眼镜,拍了拍孙女的手背,眼神里满是慈爱和不易察觉的心疼,“那边……顶住了?”
“嗯!” 李念墨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坚定,“七十二小时稳定运行,‘夸父’的筋骨,初步成了!” 提到这个代号,她的眼中瞬间燃起灼热的光。
“好!好!” 李长庚连声道,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我就知道,咱们家的念墨,定能担此重任!” 他拿起手边一个包裹在旧报纸里的细长瓶子,“喏,生日礼物。八二年的波尔多,当年在旧金山港,从一个落魄的老船长手里换来的。他说这酒有海风的味道,能让人在风暴里站稳脚跟。今天,正好给你庆功,也庆生。”
“谢谢爷爷!” 李念墨接过那瓶带着岁月痕迹和传奇色彩的酒,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祖父跨越重洋的期许。
她又走到弟弟李天枢身边,蹲下身,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天枢,画什么呢?”
李天枢抬起头,眼神从空茫中聚焦,看到姐姐,脸上立刻绽开纯粹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他献宝似的把画本转向念墨,指着那只奋力飞向锁链光晕的海鸥:“姐,你看!它飞得好累,但是光……就在前面!虽然被锁着……” 他的声音干净而稚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念墨看着那幅充满象征意味的画,心头微微一震。她想起此刻远在温哥华戴着电子脚镣的孟晚舟,想起实验室里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想起父亲肩头的重压。她用力握了握弟弟略显冰凉的小手,声音温柔而坚定:“嗯,光就在前面。锁链,困不住向往光明的心。”
这时,院门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拍打积雪的声音。李玄策回来了。他推门而入,深灰色大衣的肩头落着几点未化的雪花,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那是属于国家战略首席顾问的千钧重担。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暖阁里明亮的灯火、忙碌的妻子、安坐的父亲、专注的儿子和刚刚归来的女儿时,那层凝重的冰壳瞬间消融,眼底深处流淌出温煦的暖流,如同冰封河面下涌动的春水。家,永远是他最坚实的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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