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双眼,任由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脸上。脑海中,李长庚手书里那些精深的学术难题,与夫人收到这份方案后可能露出的、久违的轻松笑容,交织在一起。漂泊半生,所求为何?顶尖的学术成就?优渥的生活条件?或许都有。但此刻,一种更深沉的渴望清晰地浮现出来——心安,还有那份被理解、被珍视、能真正实现价值的归属感。
同一时刻,北京,李家的书房。
午后静谧,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李玄策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棉麻练功服,站在宽大的黄花梨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张洁白的生宣,一方古朴的端砚里,墨汁浓黑如漆,散发着松烟特有的清香。方清墨站在一旁,素手轻执墨锭,正沿着砚台边缘,不急不缓地研磨着,动作娴熟而优雅,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均匀的沙沙声,如同岁月流淌的低吟。
李玄策屏息凝神,提笔蘸饱了墨。笔锋悬停在宣纸上方,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片刻,他手腕沉稳落下,笔走龙蛇,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一个个苍劲有力、饱含情感的汉字跃然纸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十四个大字,一气呵成。笔力雄浑,透纸欲出,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坚韧和浩瀚无垠的求索精神。最后一笔落下,他并未立刻收笔,笔锋在“索”字末尾微微一顿,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回锋,仿佛那求索之路,永无止境。
他轻轻放下笔,凝视着墨迹未干的字迹,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星辰大海在涌动。
“玄策,在想陈老的事?”方清墨停下研磨,轻声问道,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也落在那力透纸背的字上。
李玄策微微颔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宣纸上湿润的墨痕,感受着那微微的凉意和蕴含的力量。“清墨,你看这‘求索’二字。科技之路,强国之路,乃至人心回归之路,何尝不是一条‘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荆棘长途?”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如同古寺的钟鸣。
“陈老漂泊海外数十载,以他的才华,早已功成名就。他所求的,早已超越了名利。”他转过身,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日内瓦湖畔那位心潮起伏的老人,“他所求的,无非是‘心安’二字。心安于何处?在于他的学识价值能被真正理解、珍视和发挥,在于他的根脉所系之地,能给予他和家人一份踏实的温暖与尊严。这份‘心安’,便是他‘上下求索’半生后,最渴望抵达的彼岸。也是我们‘归巢计划’能打动他的根本所在。”
方清墨走到他身边,将一杯温热的清茶递到他手中,柔声道:“是啊,科技之路亦是求索之路,需要的不只是智慧和汗水,更需要一颗‘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赤子之心。陈老的心中,那份赤子之心,那份对故土价值的认同,从未真正熄灭过。我们只是……为他点亮了回家的灯。”
李玄策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他品了一口清茶,苦涩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虽九死其犹未悔’……屈子之志,亦是无数为华夏复兴而求索者的写照。但愿我们的‘梧桐枝’,能真正抚慰漂泊者的心,照亮他们的归途。”
书房内,墨香、茶香与窗外草木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宁静而厚重。墙上悬挂的星图与古画,在午后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深邃,仿佛也在无声地见证着这条墨香浸润的漫漫家国路。
日内瓦湖畔的公寓里,陈锦程教授睁开了眼睛。他重新戴上老花镜,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拿起矮几上那个锦盒,再次仔细端详。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份正式的信函。拆开,快速浏览了里面关于国家最高科研平台、专项基金、绝对学术自由保障等条款的承诺。这些,是梧桐树的枝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锦盒内侧不起眼角落,李念墨留下的那个加密卫星电话号码上。号码写在一张素雅的便签上,旁边画着一枝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梅花。
他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老式座机电话,深吸一口气,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通了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规律的“嘟…嘟…”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他沉寂已久的心弦上,回荡在连接故土的漫长归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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