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本该是熏风暖人、蚕桑繁忙的时节。然而,在苏州城郊外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锦绣坊”内,空气却凝滞得如同沉水。巨大的厂房里,往日穿梭不息、机杼声连绵如雨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与压抑。一匹匹华美绝伦的丝绸——流光溢彩的云锦、薄如蝉翼的素绉、色彩斑斓的宋锦——如同被遗忘的瑰宝,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库房的货架上,落满了细小的尘埃。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光柱中飞舞的微尘,仿佛是这些精美织物无声的叹息。
厂长老顾,一个两鬓斑白、手指关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的老丝绸人,此刻正佝偻着背,站在一架造型古朴、木质泛着深褐色油光的巨大织机前。这并非现代化的喷水或剑杆织机,而是一架精心复原的唐代立式提花机,巨大的花楼如同一座微缩的宫殿,复杂的综片和提花杆诉说着千年前的智慧。老顾布满老茧的手,颤抖地抚摸着织机上刚刚取下的一匹罗纱。罗纱质地轻薄柔韧,是顶级的“吴罗”。然而,在罗纱边缘,一个用金线精心织就的“CE”环保认证标志图案,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如同一块丑陋的补丁,破坏了整体的和谐与美感。这是为了应对欧盟突如其来的“绿色壁垒”新规,老顾带着几个老伙计,费尽心思在这架古董提花机上“复刻”的认证标识。结果呢?送检样品依旧被无情地打了回来,理由是“染料化学残留超标,不符合EU No. 1907/2006 (REACH) 附件XVII最新修订条款”。
“祖宗传下的手艺,千年不坏,怎么就不‘环保’了?” 老顾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不甘。他身后的织工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老师傅和跟着学艺的年轻人,个个面色灰暗,眼中是生计无着的迷茫。万匹丝绸积压,资金链濒临断裂,这座承载着无数匠心的百年老坊,正面临灭顶之灾。
李玄策一行人踏入这沉寂的工坊时,感受到的就是这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他身后跟着妻子方清墨、儿子李天枢,还有特意从东北赶来的王铁柱。李念墨则留在北京,正通过加密线路远程分析欧盟的新规文件。
“顾师傅,情况我们都知道了。” 李玄策的声音沉稳,打破了沉寂。他走到老顾身边,目光落在那匹带着“CE”标记的残次罗纱上,眉头微蹙。“他们设的坎,未必真为环保。但既是规则,我们就要找到规则里的‘眼’。”
就在这时,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李天枢,忽然被墙角一排巨大的青花瓷染料缸吸引了。他挣脱妈妈的手,小跑过去,踮起脚尖,扒着缸沿往里看。缸里盛放着深蓝色的染液,那是用靛蓝植物发酵的传统染料。然而,在李天枢那双能感知“异常”的眼中,那平静的蓝色染液深处,却上演着一场奇异的景象!
“妈妈!快看!好多小蝌蚪!黑色的,它们在咬蓝莲花的花瓣!花瓣都碎掉了!” 李天枢指着染液,小脸上满是惊奇和担忧。
方清墨立刻上前,作为顶尖的生物材料学家,她对化学物质极其敏感。她取出一片特制的试纸,小心地浸入染液中。试纸迅速变色,她拿出便携式分析仪一扫,屏幕上立刻跳出一长串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数字编号,旁边标注着鲜红的警示符——正是欧盟新规中严令禁止的几种化学物质及其限制浓度代码!这些物质并非来自传统的靛蓝染料本身,而是某些现代化工助剂为了提升染色牢度或鲜艳度而添加的,不知不觉间埋下了祸根。李天枢用孩童的想象力,将化学分子的侵蚀过程,形象地描述成了“蝌蚪咬碎蓝莲花”。
“问题出在助剂上,传统染法本无毒。” 方清墨语气凝重,随即又陷入思索,“但这新规条款层层嵌套,限制极其严苛,几乎堵死了所有常规改良的路径。就像……”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工坊另一角。
那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坐在一架更为精巧的织机前。那织机形似小型的画框,纬线上缠绕着五彩丝线,经线紧绷如琴弦。老婆婆手持一枚细小的梭子,眼神专注,手指如穿花蝴蝶般灵巧地上下翻飞。她不是在织布,而是在“缂丝”!这是比普通织造更为繁复的“通经断纬”技法,纬线并不贯穿整个幅面,而是根据图案需要,在经线间来回穿梭、断线、再换色,如同在经纬间作画,织出的图案正反如一,精美绝伦。老婆婆正在缂的,是一幅敦煌飞天的局部,衣袂飘飞,栩栩如生。
“就像这缂丝。” 方清墨眼睛一亮,指着老婆婆手中的动作,“‘通经断纬’!经线是基础,是规则框架,不能动。但纬线却可以在其中自由穿梭、断开、重组,形成无穷变化!欧盟的规则看似天罗地网(经线),但只要找到它允许的‘断点’和‘换色’空间(纬线的自由),我们就能在其框架内,织出符合要求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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