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挟着一年将尽的凛冽,在京城纵横交错的胡同里打着旋儿。然而,这刺骨的寒意,却被另一种更为汹涌、更为甜蜜的暖流所击退、所融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甜得沁人心脾的香气——那是新鲜麦芽糖在烈火与时间的催化下,翻滚、沸腾、交融所散发出的,独属于岁末的、令人心安的芬芳。这香气霸道而温柔,如同无形的触手,从李家四合院那敞开的厨房门口弥漫开来,缠绕着青灰色的砖墙,掠过光秃的枣树枝桠,飘向胡同深处,钻进每一扇贴着崭新福字的门楣里,宣告着旧岁的尾声与新年的临近。
李家小院里,正上演着一场甜蜜的仪式。厨房门口支起了一口硕大的紫铜糖锅,锅底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着橙红色的温暖光焰。锅里,金琥珀色的糖浆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粘稠的浆液拉起长长的、晶莹剔透的丝线,又瞬间被新的气泡吞没,散发出令人沉醉的焦甜气息。白蒙蒙的蒸汽裹挟着浓郁的甜香,袅袅升腾,将屋檐下挂着的小红灯笼都晕染得朦胧而温暖。
李玄策的母亲,李老夫人,系着靛蓝色的粗布围裙,鬓角已有霜色,眼神却依旧清亮。她手持一把长长的、光滑的枣木勺,手腕沉稳而富有韵律地在滚烫的糖浆中缓缓搅动。每一次搅动,都带起一片金黄色的漩涡,糖浆的色泽随之变幻,从清透的琥珀色逐渐沉淀为更为醇厚的焦糖金。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熬糖,而是在进行一场与岁月对话的古老仪式。
“火候到了,该起丝了!” 李老夫人声音带着笑意,眼角堆起慈祥的皱纹。她熟练地将木勺提起,一缕粘稠滚烫的糖浆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垂落,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拉长,形成一道晶莹的糖丝。“小枢,快看!”
“哇——!” 蹲在糖锅旁小板凳上的李天枢立刻发出一声惊叹。小家伙裹得像个小粽子,小脸被灶火烤得红扑扑的,鼻尖上还蹭了一点不知何时沾上的糖渍。他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神奇拉长的糖丝,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神仙的银线。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刚吹好、还温热的糖瓜,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猪形状,憨态可掬。
李玄策就站在母亲身侧。他脱去了平日常穿的挺括西装,只套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随意罩了件半旧的藏青色棉服,袖口挽到了小臂。此刻,他正微微俯身,一手稳稳扶住糖锅的边沿,另一只手从母亲手中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枣木勺。“娘,您歇会儿,我来搅。” 他的声音褪去了指挥室里的冷冽,带着一种家常的温和与松弛。
他接过木勺,学着母亲的样子,手腕用力,在滚烫粘稠的糖浆中缓缓画着圈。糖浆的阻力很大,每一次搅动都需要恰到好处的力量。他的动作略显生疏,却极其认真,专注的目光落在翻滚的金色漩涡里,仿佛在研读一份至关重要的密文。腾腾的热气扑在他脸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甜香,竟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家的温暖,母亲的气息,儿子纯真的惊叹,还有这最原始也最甜蜜的劳作,像一剂温和的良药,无声地熨帖着他疲惫的心神。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清亮而带着市井烟火气的吆喝:
> “卖——糖瓜咧!祭灶王爷,甜嘴甜心,保平安喽——!”
一个推着老旧木质独轮车的小贩出现在胡同口。车上支着个简易架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灶糖:圆的糖瓜金黄饱满,长条的关东糖雪白酥脆,还有吹成各种小动物形状的,琳琅满目。小贩穿着臃肿的棉袄,戴着顶雷锋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头和下巴。他吆喝着,眼神却像不经意般,飞快地扫过李家小院,尤其在熬糖的大锅和李玄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叫卖。
李玄策搅动糖浆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吆喝声的频率、那小贩推车的姿态、尤其是那帽檐下快速扫视的眼神……如同早已设定好的密码,瞬间激活了他脑海中的某个频道。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看着儿子的温和笑意,但握着木勺柄的手指,指节却微微凸起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小贩,只是将身体更贴近了翻滚的糖锅,借着蒸汽的掩护,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送入隐藏在棉服领口内的微型拾音器:
> “‘岁寒’注意,目标‘糖人’出现,位置:胡同东口,推独轮车。‘风铃’(周卫国物流网),确认轨迹。”
> “目标车辆三环下辅路后消失于监控盲区五分钟,后于荷花市场侧巷出现,轨迹吻合。车上货物已清空大半。” 耳机里,周卫国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微噪,却异常清晰冷静地传来。
> “‘墨梅’(古玩线人)报告,‘鹞子’十分钟前在荷花市场‘雅集斋’短暂停留,与店主交谈,离开时携带一个牛皮纸包,大小…类似一包大号芝麻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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