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燕京城的喧嚣在渐浓的秋意中沉淀下来。一轮浑圆饱满的玉盘，挣脱了薄云的轻纱，将清辉无垠地泼洒向人间。银光流淌过鳞次栉比的楼宇，漫过静默的胡同院落，也温柔地漫进了李玄策位于城西的那方小小天地。
厨房里，弥漫着诱人的甜香与暖意。方清墨系着素雅的围裙，正专注地将一枚枚金黄饱满的月饼从烤盘中取出。豆沙的醇厚、莲蓉的细腻、五仁的丰腴，还有特意为小天枢烤的、印着小兔子模样的奶黄馅，热腾腾的蒸汽氤氲着她的眉眼，柔和了平日里实验室里那份清冷锐利。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俏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脸颊上也蹭了点面粉，她却浑然不觉，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妈妈！好香啊！” 李天枢像只小雀儿般扑进厨房，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那盘刚出炉的“金月亮”，使劲吸着鼻子，“我可以先吃一个吗？就一个小兔子的！”
“小馋猫，等爷爷和姐姐‘回来’一起吃。” 方清墨笑着点点他的鼻尖，指尖也沾上了点面粉，在小家伙鼻头上留下一个可爱的白点。
“爷爷和姐姐在那么远的地方也能吃到吗？” 李天枢仰着小脸，好奇地问。
“能啊，我们待会儿就‘变’个魔法给他们看。” 李玄策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难得的松弛与暖意。他刚刚结束一个简短的工作电话，此刻正将一张小圆桌搬到客厅最敞亮、能沐浴到月光的位置。桌上已摆好了几样清爽的小菜，一壶温热的桂花茶，还有那盘象征着团圆的柚子。
难得的，他今日没有案牍劳形，按时归家。紧绷了数月的神经，在这象征着圆满的节日里，似乎也随着月华的流淌而微微舒缓。
时针指向约定好的时刻。方清墨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圆桌中央，调整好摄像头。屏幕亮起，短暂的雪花闪烁后，两张熟悉而温暖的笑脸清晰地浮现出来——李长庚精神矍铄，银发在屏幕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眼神深邃依旧，却盈满了慈祥；李念墨则俏皮地眨着眼，青春的脸庞上洋溢着见到家人的雀跃，背景是加州傍晚特有的橙粉色霞光。
“爷爷！姐姐！” 李天枢第一个扑到屏幕前，兴奋地挥舞着小手，鼻尖上的面粉点显得格外可爱，“看！妈妈做的月饼！有小兔子！还有柚子！爸爸搬的桌子！月亮好大好亮！” 他语无伦次地展示着，恨不得把整个家都塞进摄像头里。
“哎哟，我的小枢枢！” 李长庚隔着屏幕，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想死爷爷咯！月饼看着真香！小兔子真可爱！”
“天枢长高啦！更帅了！” 李念墨隔着大洋，声音清脆如银铃，“快让姐姐看看你的新画！”
李天枢立刻献宝似的举起一张画纸，上面用蜡笔涂满了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画面：一艘酷似“蛟龙号”的潜水器在深蓝的海底探险，旁边是几座冒着“热气”（用红色蜡笔涂抹）的海底小山，天空（画纸上方）还有几颗大大的、发着光的星星（代表超算？）和一弯月牙。“这是‘大铁鱼’在找宝藏！这是‘天河’星星！这是月亮姐姐！” 他认真地讲解着，童言稚语惹得屏幕内外笑声一片。
温馨的“云团圆”就此开启。方清墨将切好的月饼举到镜头前，李玄策则把柚子一瓣瓣剥开，晶莹剔透的果肉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大家隔着屏幕，“分享”着同一轮明月下的甜蜜与清香。李天枢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方清墨说着实验室里仿生材料的新进展，李玄策则简单提了提近日工作顺利（避开了惊心动魄的细节），气氛暖融得如同桌上的桂花茶。
话题，自然而然地滑向了更深的层面。
“玄策，清墨，” 李长庚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啜饮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深邃，“最近这边（指美国学界和智库圈）对你们那边的一些动向，讨论得很热烈啊。”
“哦？都聊些什么？” 李玄策神色平静，将一瓣柚子递给身边的方清墨。
“惊叹居多。” 李长庚坦言，“‘蛟龙’深潜的影像震撼了不少人，‘天河’登顶的消息更是像投下了一颗石子。很多纯粹搞技术的老家伙，是真心佩服这追赶的速度和决心。他们私下里说，东方这条巨龙，在科技领域的筋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强健。”
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疑虑和警惕的声音也从未停止。尤其是在某些领域，比如精密机床核心部件、高性能计算软件生态、还有……生物制剂研发的某些特殊方向。” 他巧妙地用了替代词，“有些人担心，这种迅猛的势头，是否会改变现有的某些‘平衡’，是否会带来新的、难以预料的挑战？合作与竞争的天平，似乎又在重新摇摆。”
李念墨在一旁接口，俏皮中带着认真：“爸，妈，爷爷说得比较含蓄。我听到的更直接点，就是‘他们到底想用这些技术干什么？’、‘规则是不是该重新制定了？’。尤其是‘天河’那事儿之后，我们实验室隔壁搞理论物理的保罗教授，看我的眼神都复杂了几分，半开玩笑地说‘念墨，你们家的超级大脑不会哪天把我们给算没了吧？’。” 她做了个夸张的害怕表情，随即又正色道，“不过，我给他好好科普了一下超算在气象防灾和新药研发上的作用，他才稍微释然了点。信息不对称带来的猜忌，有时候比技术差距本身更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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