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的余威仍在东海肆虐,铅灰色的浪头撞击着浙渔勘003号科考船的金属船舷。李玄策扶住实验室晃动的离心机,透过舷窗望见六海里外的沉船坐标区——声呐显示屏上,那团扭曲的阴影宛如蛰伏在深渊的巨兽,每道扫描波掠过都会激起诡异的蓝绿色光斑。
九二年事故报告里写着氰化钠泄漏。林梅将泛潮的档案摊在磁力桌上,防水服袖口蹭过李玄策的手背,带着深海特有的咸腥,但昨天打捞的密封罐编号X-7A,生产日期是1994年6月。
船体突然剧烈倾斜,老馆长珍藏的紫砂壶从保险柜滚落。李玄策伸手去接的刹那,壶底暗刻的八思巴文擦过他虎口的旧伤——与三小时前潜水员带上来的压舱石铭文如出一辙。茶汤在地板汇成蜿蜒的溪流,倒映出舱顶晃动的碘钨灯光,像是某种秘传的河图。
李教授!潜水员小王扒着舱门剧烈喘息,水珠顺着他的颈侧滑入银色保温服,在后颈月牙形疤痕上折射出冷光。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扯开领口,露出贴身佩戴的青铜鱼符:压舱石夹层里有东西,像是......
林梅的银链吊坠突然发出蜂鸣。她将链坠按在潜水记录仪上,全息投影在潮湿空气中显出一串坐标:三十海里外的暗礁群,和明代海防图上的标记完全重合。她的指尖划过全息图,礁石分布竟与北斗七星的天权、天枢两颗星子精准对应。
李玄策用冰镐撬开压舱石的钙质外壳时,海风裹着暴雨灌进船舱。藤壶碎片簌簌剥落,露出内部青铜铸造的星象仪,齿轮间卡着的三枚永乐通宝正随着船体摇晃缓缓转动。郑和宝船的导航机关。老馆长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稳如磐石,他将放大镜对准某个齿轮缺口,这里本该嵌着第四枚铜钱,看磨损痕迹......
话音未落,船体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林梅扑到舷窗前,看见声呐屏上的沉船阴影正在分解成三十七个光点——与危险品申报单上的缺失罐数恰好相同。她的银链吊坠突然发烫,链身浮现的荧光纹路与小王后颈疤痕的弧度完美契合。
下潜!李玄策扣上重型潜水头盔时,瞥见供氧阀内侧刻着德迅公司的锚形徽标。当潜水钟沉入四十米深的海域时,胸灯惊散了磷虾群,数以万计的发光生物在暗流中拼出八思巴文的字样——这个2005年的农历年号让他瞳孔骤缩,氧气面罩瞬间蒙上白雾。
沉船货舱里,X-7A密封罐的阀口结着冰晶。林梅的激光测绘仪扫过罐体,1994年的生产日期下方,指甲刻划的周卫国三字被海藻覆盖成青黑色。她突然抓住李玄策的氧气管:罐体接缝处的焊料成分......和黄浦江泄漏点的残留物同位素比值吻合。
小王在货舱夹层发出惊呼。李玄策转身时,潜水头盔撞上悬垂的锈蚀铁链,面罩内侧突然浮现全息投影——1992年9月14日的沉船现场,周卫国的父亲正将某块压舱石推入暗流,他挽起的袖口露出与小王相同的月牙形疤痕。更令人震惊的是,背景中闪过某个戴医用口罩的女研究员,她左腕的浪琴表正显示着2005年新款才有的月相盘。
青铜樽!老馆长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失真发颤。当李玄策用铜钱撬开星象仪夹层时,永乐通宝的方孔突然投射出立体星图,缺失的天枢位光斑正落在他后腰胎记的位置。樽底残留的黑色结晶在光谱仪下显出诡异纹路——那是放大十万倍的船锚图案,每个锚齿都由周卫国三字的显微刻痕组成。
暴风雨再次袭来时,声呐屏上的光点开始顺时针旋转。林梅扯开左腕防水服,露出内侧的刺青——飞蛾翅脉在雷暴中泛起荧光,锚链状触须正指向沉船坐标。有人重启了气象武器!她将银链缠上操作台导电柱,链坠突然射出激光束,在舱壁上烧灼出明代海防图的暗礁标记。
李玄策抓起剧烈震动的青铜樽,发现内壁的八思巴文正在融化。发黑的银液沿着纹路汇聚成箭头,指向他随身携带的母亲遗照。当照片浸入银液的刹那,背面的1992.7.4日期突然增生出锚形笔画,重组为2005.8.15——这个被死亡证明抹去的日期,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荧光。
快看压舱石!小王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监控画面里,那块被剖开的石头正在海底释放荧光粒子,成群的金枪鱼循着光带游向暗礁群。当鱼群撞上某块礁石的刹那,爆炸的闪光中浮现出德迅公司的巨轮虚影,船首像正是周卫国父亲手持海防图的模样,而甲板栏杆处倚着个戴医用口罩的女人,她腕间的浪琴表反射着月光。
老馆长突然咳出带荧光的血,染红了手里的紫砂碎片:青铜星象仪......是郑和用来......未尽的话语被狂风撕碎,李玄策看见老人掌心的瓷片正渗出黑色黏液,滴落处腐蚀出的孔洞恰好形成北斗七星图案。黏液在磁力桌上蔓延时,竟自动拼出他母亲工作证上的编号:HXZ-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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