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晨雾尚未散尽,坊市街巷已悄然流动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一本无名册子,正像春雨渗入干土般,无声无息地蔓延至每一处角落。
它没有书名,只在粗糙的油纸上印着一只简笔蚂蚁——线条歪斜,却倔强挺立,仿佛从灰烬里爬出来的一线生机。
第一个拿到这册子的是东市卖菜的老妇。
她不识字,但孙子认得。
孩子蹲在摊后翻看,越看越惊:“奶奶,这上面说粮价上涨不是因为天灾,而是仓库官吏勾结米行故意压低库存!还列出了三个月的进出账目,连哪天运了几车米都写得清清楚楚!”老妇怔住,抬头望向宫门方向——那条她每日经过、从未敢多看一眼的朱红宫道,此刻竟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此时,宫门外的青石阶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正一下一下扫着落叶。
老扫帚太监姓陈,年过六旬,耳黑眼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但他记得三年前那个雪夜,有个穿青灰衫的姑娘蹲在他身边,把半块热饼塞进他冻裂的手心里,笑着说:“话说得多了,总有人会听懂。”
他不懂那些传单,也不明白什么叫“议政”。
他只知道,每隔五天,就会有个蒙面人送来一叠纸和一块松香墨。
那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指了指蚂蚁标记,又点了点他的扫帚。
于是他就扫,一边扫,一边悄悄把纸片塞进门槛缝、屋檐下的瓦片间、马车轮轴里。
像撒种,像埋火,像完成一场无人知晓的使命。
官府终于察觉不对劲。
京兆尹连夜召集差役追查源头,顺藤摸瓜查到刻版作坊——竟是废弃的户部旧账房。
刻板用的竟是烧剩的账本背面,字迹反印,阴文凸出;油墨更是古怪,掺了草木灰与桐油,点燃即化为白烟,不留丝毫痕迹。
“这不是寻常百姓能做的。”主簿冷汗直流,“这是……防焚毁设计。”
可追来查去,线索全断在那个扫地太监身上。
问话时,老人只会重复一句:“有个姑娘给过我饼。”
没人相信,也没法完全不信。
与此同时,北疆风雪漫天。
萧玦身披黑色大氅,站在军营之外,目光沉静如寒潭。
帐内火光摇曳,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并未谈论敌情布防,反而争得面红耳赤:“如果开放互市,三十斤羊毛换一把铁锄,公不公平?”
“不公平!”一名老兵拍地而起,“西北牧民缺铁器多年,这个价格等于是抢!”
“可若是太高,内地农夫谁肯换?”另一人反驳,“还得算上运输损耗、路途风险、边关守备成本……”
参将怒极,提刀欲进帐篷斥责:“战时不谈利益!”
副将却伸手拦下,低声说道:“大人,昨夜哨探回报,敌军营地也在讨论这个价格。”
萧玦站在暗处听着,眼神逐渐深邃。
次日清晨,一道圣旨直达边境四镇:税吏全部轮换,旧档案封存彻查。
同时,一份尘封多年的边疆策略残卷被重新呈上——正是当年苏识批注过的《论互市为隐战之枢》。
她在页眉批了一句:“贸易不只是商业事务,而是国家实力试探的先声。”
如今,萧玦亲自执朱笔,在末尾添上批语:“贸易也是战争,智者执掌天平。”
落笔如刀,斩断旧规。
而在京郊“野策坊”废墟之上,小核桃的侄女正伏案翻阅最新一批投稿。
近来稿件数量激增,但她越看越觉得诡异。
这些方案条理清晰得近乎冷酷:数据详实、推演严密、对策精准,可偏偏在最关键处留有一个看似疏漏的破绽——比如某份税改建议中,故意少算了漕运的损耗率,诱使审查官员深入核查,结果却牵出更大规模的贪腐链条。
她指尖微颤,猛地翻开档案库底卷,对照起多年前苏识破解游戏副本BOSS的笔记。
一模一样。
那是她亲耳听姑姑讲过的策略:“真正的陷阱,不是让人掉进去,而是让他们以为自己在破局,其实是顺着你的逻辑走完全程。”
这不是模仿。
是传承。
有人在用她的思维方式布局,不是复刻,而是延续——像一把刀,在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切割。
她忽然想起那一夜雷火烧出的文字:“自由不是挣脱锁链,而是忘记自己曾被束缚。”
原来苏姑姑早已不在人间,却又从未离去。
她把思想炼成了空气,把逻辑织成了网,让每一个提问的人,都成了她沉默的化身。
风拂过葵花田,沙沙作响。
小核桃缓缓合上案卷,望向远方紫宸殿的方向。
而就在此时,礼部值房内,一卷密奏正静静躺在烛火之下。
第284章 你烧的不是纸,是火种
烛火在礼部尚书的密奏上跳动,映出“野策坊”三字如刀刻般刺目。
他言辞恳切,字字泣血:民间聚议成风,百姓不读圣贤书,反争传无名册子;市井妇孺皆谈税赋边策,甚至有孩童以“蚁纹策论”为戏文唱诵——此乃淆乱纲常、蛊惑民心之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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