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裙角,宫道幽深如井。
小荷踏进紫宸殿侧殿时,风正从廊下穿过,吹得檐角铜铃轻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寝殿内药香浓重,烛火在纱帷间摇曳,映出华贵妃苍白的脸。
她半倚在榻上,发髻松散, лишь几缕青丝垂落胸前,指尖却死死扣住锦被边缘——那动作太熟了。
小荷心头一震。
这是她年轻时争宠失败、被贬冷宫那一夜的姿态,藏了三十年的破绽,如今竟在病榻重现。
她垂眸敛息,缓步上前,跪坐于蒲团之上,声音平静无波:“娘娘若去,我必孤身赴贬。”
话音落,满室寂静,连更楼都仿佛停了一瞬。
忽而,榻上之人睁眼。
那双本该浑浊无力的眼眸,此刻清明如霜雪初降,寒光凛冽地刺向小荷。
“谁说我要去了?”华贵妃冷笑,嗓音虚弱却锋利,“我是替你挡箭,不是替你殉葬。”
小荷瞳孔微缩。
原来……那场轰动朝野的“病重昏迷”,竟是诈局?
“三日前,柳绿先生潜入南苑,与我密议至天明。”华贵妃缓缓撑起身子,宫女欲扶,却被她挥手斥退,“她说,你已走到悬崖边,再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则百年沉疴重回原点。可若有人先跌下去——”她唇角扬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群臣怕乱,怕的是无人主政、百司失控。那我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没有太后’的朝廷。”
小荷懂了。
这不是垂死挣扎,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假死。
以皇太后的“崩逝”为引信,点燃内阁对动荡的恐惧。
他们可以反对改革,但不敢承担天下大乱的责任。
当保守派在朝会上咆哮着要废除《破格八策》时,真正害怕的,是百姓闻讯暴动、边军生变、藩王借机起兵。
所以,她必须“病危”,让权力出现真空;又必须“复活”,在最关键的时刻,亲手将秩序握回手中。
“娘娘不惜赌上性命清誉……”小荷低声开口,喉间有些发紧。
“清誉?”华贵妃嗤笑一声,“我活到今日,早就不在乎史书如何写我。我在乎的是,你们能不能把这条路走通。”她目光灼灼盯住小荷,“你说要掀棋盘,那就掀到底。但我告诉你——掀棋盘的人,从来都不是最危险的。真正危险的,是那个敢坐上去重新摆子的人。”
小荷垂首,掌心压着檀木匣,里面是墨迹已干的《破格八策》。
每一策都像一把刀,插在旧秩序的心脏上。
而明日御前会议,将是血战开端。
但她也准备好了。
“娘娘放心。”小荷抬眼,眸中无惧,唯有决绝,“我不只是掀棋盘——我要让所有人看清,这盘棋原本就不该这么下。”
翌日清晨,太极殿外百官列班。
春寒料峭,金甲卫士肃立阶前,鸦雀无声。
宰相手持玉笏出列,声如洪钟:“臣启奏陛下!影阁副主事小荷,蛊惑太后,僭越专权,妄改仕途铨选之制,动摇国本根基!其所颁《破格八策》,尽违祖法,悖逆人伦,请即刻废止,并严惩首倡者,以安人心!”
奏章展开,洋洋千言,字字如刀。
群臣低语纷纷,有人面露愤慨,有人暗自窃喜。
就在此时,殿外忽传内侍高唱:“皇太后驾到——”
满殿哗然!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凤辇未至,华贵妃已亲自登阶而来。
她披凤袍,扶玉杖,面色虽显憔悴,眼神却锐利如刃。
身后跟着一列全副武装的禁军仪仗,黑甲覆身,佩刀未卸——那是白砚亲手训练的影卫营,向来只听影阁调令。
她一步步走上高台,不看群臣,径直走向小荷。
四目相对,太后嘴角微扬,低声道:“你说要掀棋盘,我便替你压住四角。”
全场死寂。
小荷当即起身,捧出檀木匣,跪地请旨:“臣恳请开启‘逆政听证制’!今《破格八策》遭群臣质疑,民情汹涌,是非难辨。依《识鉴录·制度篇》所载,当召百官、士子、庶民三方代表共议三日,期间不得拘捕言者,皇帝仅作裁决,不预干预。”
此言一出,宛如惊雷炸裂长空。
《识鉴录》乃苏识遗世之作,被视为治国圭臬。
而“逆政听证制”更是其中尘封已久的终极机制,百年未曾启用!
有人怒喝:“荒唐!岂能让贩夫走卒与宰辅同席议政?”
小荷不动,只命人抬出三大箱副本——那是民间投书汇编而成的“谏议簿”。
她随手翻开一页,朗声读道:
“我家女儿算账比县令还快,为何不能当差?她读过《算经》,解过《九章》,可吏部说女子不得入衙。难道聪明也分男女?”
声音不大,却如针扎进每个人耳中。
又有一页:“我儿寒窗十年,只为报国。可他出身农家,连见考官都要行贿十两银。这科举,到底是选才,还是卖官?”
再翻:“去年水灾,府衙开仓迟了七日。说是等上令。可百姓饿死三十人!这条‘按例行事’的规矩,是不是该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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