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日,诗园。
晨光破云,金箔般的阳光洒在新筑的考棚之上,青瓦飞檐间浮动着薄雾。
万人齐聚,寒门学子、退役戍卒、市井商贾,皆着粗布麻衣,却目光如炬。
他们脚下的土地不再是祖辈跪拜的宫墙阴影,而是被苏识亲手划出的一道新界——唯是洞察,不论出身。
高台之上,华贵妃身披金线凤袍,鬓边白发未掩威仪。
她展开一卷泛黄纸页,声音清越如钟:“看清别人,是为了救自己。”
这是从苏识遗落的日记残篇中抄录的一句话,墨迹斑驳,字角焦黑,仿佛曾历经火劫。
可正是这句话,在十年间悄然改写了这座王朝的规则。
如今它被镌刻于识园石碑,今日更由太后亲口宣读,如同一场无声的加冕礼。
台下万籁俱寂。
小荷立于监考台中央,玄衣垂地,袖口绣着一道极细的银纹——那是影阁主事才有的标记。
她目光扫过层层考棚,心中并无波澜。
这场考试不是为了选出最聪明的人,而是为了证明:人心可测,命运可逆,哪怕生于泥淖,也能执笔定乾坤。
试卷下发,题面仅八字:
“边镇暴乱,三派争功,民声湮没,如何定策?”
考生提笔疾书,墨香渐起。
然而半个时辰未到,东区第三列忽有一人倒地,惊翻砚台,墨汁泼洒如血。
众人哗然回头——是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面色蜡黄,唇色发紫,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破旧布囊,露出半截草鞋。
查验的医女低声回报:“饿极晕厥,已有数日未进食,但脉象尚稳。”
“查身份!”有考官厉声喝道。
片刻后,消息传开——此人名叫赵三,其姐曾是十年前毒杀案中涉案宫女,事后全家流放,父母死于途中,他靠乞讨为生,徒步千里赴考,只为争一线生机。
“污秽考场!”一名世家子弟冷笑,“这等贱籍也配入识园?”
喧哗四起,有人主张驱逐,有人讥讽寒门无望。
小荷却抬手一挥,铜铃轻响,全场骤静。
她缓步走下高台,亲自蹲在那青年身边,探了探他的额头,又翻开他怀中布囊——里面除了一块干硬的饼渣,竟还有一本用油纸包好的《识鉴录》抄本,页边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字迹歪斜却认真得令人心颤。
她站起身,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
“识学第一课——所有人都是可分析的对象,也都有被理解的权利。”
她转身对考官下令:“暂停计时,施救延考。此子之志,不输任何人。”
无人再语。
风掠过诗园,吹动万千笔锋,也吹动了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
三日后,阅卷殿内烛火通明。
柳绿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份与众不同的答卷。
没有引用《识鉴录》术语,没有套用“角色原型推演法”,更无常见的“权力三角模型”。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手绘地图——北境七城连成一线,每座城池旁标注着不同颜色的波纹线条,红为怒,蓝为惧,绿为盼,灰为倦。
图下方写着一行小字:“兵乱非因贪官,而在心溃。百姓不信朝廷能听,将士不信功劳能见,故暴者乘虚而入。”
接着是策论正文,条理清晰,语言质朴,却直指核心:
“安抚非惩凶,先治心病而后理政。当遣‘信使团’入民间,非官非兵,由退伍老兵、乡老、商旅组成,只做一件事——听。听完了,再说;说完了,再动。”
柳绿指尖微颤。
她认得这种思维——不是学来的,是活出来的。
调出考生资料:陈砚,祖父陈老,曾任河工总督,因上疏言灾情反被贬黜,死于流放途中。
家中藏书尽毁,唯余笔记散落市井。
此子自幼流浪码头,替人记账听谈,自学成才。
她提笔,在卷首批下八字:
“不师古法,却得其神。”
墨迹未干,窗外忽有风至,吹起一角帘幕,月光斜照进来,恰好落在那张情绪流动图上。
红线蜿蜒,像一条尚未止息的痛楚之河。
柳绿闭目良久,低声呢喃:“苏识啊……你当年说,真正的识学,不该是操控人的刀,而是照亮暗处的灯。”
“现在,有人把它点起来了。”
放榜前夕,诗园外已人山人海。
白砚拄杖立于高台之下,苍老的手紧握乌木拐,目光落在远处榜单位置。
他身后,柳绿静静站着,手中捧着三份密封的优等卷。
夜风吹动她的鬓发,露出额角一道旧疤——那是十年前为护苏识留下的伤痕。
“你说她要是活着……”白砚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会怎么评这一届考生?”
柳绿没有回答。
但她将那份绘有情绪图的答卷轻轻抚平,放入最上方的位置。
北斗第七星悄然隐去,黎明将至。
放榜当日,晨光如镀金般洒在识园朱红大门之上。
万头攒动,喧声如潮,寒门学子屏息凝神,世家权贵神色各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李言李语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李言李语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