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夜军演后的第三日,紫宸殿闭门谢客,一连三日未开朝会。
宫中暗流汹涌,风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钦天监深夜被召入内廷,白砚亲自带人进了冷宫旧库,搬出几只尘封多年的铁匣。
有人看见他从库中取出一卷泛黄兵册,封面写着“北疆戍卫名录”。
消息像蛛网般悄然蔓延——陛下动疑了。
而尚衣局的账房里,苏识正低头翻着一册薄薄的调令簿。
烛火微晃,映在她沉静如水的眸子里。
指尖轻轻划过一行字迹:“低等宫婢六人,调往西角门守夜,即刻生效。”
她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
西角门?
那地方平日连猫都懒得走一趟,偏僻冷清,却是通往禁军轮值房最短的隐秘通道。
平白无故调六个杂役宫人去守夜?
还是夜里?
她合上簿子,不动声色唤来柳绿。
“你去尚衣库走一趟,就说冬衣库存要清点,这批人暂且留下查验成衣损耗。”声音轻缓,像在交代一件琐事,“顺便查查她们籍贯出身,尤其是家里有没有人在边军服役。”
柳绿领命而去,脚步轻快却不张扬。
她是苏识一手带出来的女官,懂得什么该问,什么该装作看不见。
不到两个时辰,柳绿便带回消息:六人中有五人亲属皆列于北疆边军名册,且隶属同一支已被裁撤的旧部——永安营。
苏识指尖一顿。
永安营……三年前因“私通外敌”之罪遭整编遣散,主将自刎谢罪。
可知情人都知道,那场风波背后,是皇权对边军老将势力的一次清洗。
如今,有人想借这些遗属做文章。
她缓缓靠向椅背,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这不是谋反,是试探。
一场精心设计的小规模兵变预演,目的不在夺权,而在观察帝王反应——看看萧玦是否还像从前那样孤绝冷漠、不近人情,会不会因猜忌而自断臂膀。
而她,恰好成了这场棋局中最显眼的“臂膀”。
若她此刻贸然揭发,必被视为矫饰邀功;若置之不理,一旦事发,便是“纵容包庇”的罪名。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是刀剑,而是让忠臣陷入无法自证的困局。
她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个名字,卷起后用蜡封好,递给柳绿:“送去九皇子府,亲手交到白砚手中。告诉他——‘西角门不宜积雪’。”
柳绿一怔,随即会意,低头退下。
当夜三更,寒风穿廊。
白砚黑衣覆面,如影潜入苏识居所。
月光被屋檐割裂成碎片,洒在空荡的厅堂。
他动作极轻,却仍惊起檐下一只宿鸟。
搜查开始。
箱柜翻开,床榻掀板,甚至连香炉灰烬都被一一筛过。
然而除了一堆手绘宫道图、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宫行走规律与换岗时间外,竟再无半点“通敌”痕迹。
直到他在书案底层抽出一本旧册。
封面无题,内页却写满令人脊背发凉的文字:
“角色推演笔记·帝位者篇”
“金闪闪型君主核心逻辑:傲慢源于绝对掌控欲,一旦失控,便会以毁灭验证权威。”
“典型行为模式:越信任之人背叛,报复越烈;但若此人始终未叛,则怀疑愈深。”
接着是一行加粗朱批:
“若九五之人疑心过盛,则最可信者亦成逆党——对策:主动暴露可控破绽。”
白砚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头环顾这间简朴到近乎寒酸的屋子。
没有珍宝,没有密信,没有党羽名单。
只有一页页冷静到冷酷的分析,像是把整个皇宫当成一个巨型游戏副本,所有人都是她脑中可预测的行为变量。
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种感觉,不像在抓奸细,倒像闯入了一个早已设好陷阱的局中局。
他收起笔记,跃身而出,直奔九重宫阙深处。
萧玦正在灯下批阅奏章,面容冷峻,眼神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躁动。
白砚跪地呈上那本笔记。
皇帝接过,一页页翻看,指尖渐凉。
当他看到那句“最可信者亦成逆党”时,指节猛然收紧,纸页几乎被捏碎。
他抬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宫墙,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看见那个素衣女子仍在灯下执笔书写。
她早知道他会派人去。
甚至……早知道他会起疑。
次日早朝,金殿肃立。
御史中丞出列,声音铿锵:“掌事姑姑苏氏,虽无官职,却干政逾矩,结交外臣,擅改宫制,动摇纲常,请陛下严惩!”
群臣侧目。
这是第一次,有人公然将矛头指向那个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女人。
苏识立于阶下,神色未变,甚至连睫毛都未颤一下。
待其言毕,她才缓缓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臣请旨彻查夏至夜军演调度记录。”
众人哗然。
她竟不辩解,反要查案?
萧玦眸光微闪,终是点头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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