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一怔,随即会意,
她明白了。
苏识不动刀,不兴师,却已在布一张更大的网。
而这张网的终点,不只是太子的命,更是整个深宫的规则。
风雪未歇,宫城如蛰伏的巨兽,静默中暗流汹涌。
苏识端坐于内政院偏殿,一盏青瓷灯映着她冷澈的眸光。
窗外,巡夜太监的铜铃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仿佛这深宫的呼吸,缓慢而危险。
她手中握着的,是刚誊抄完毕的《宫中汤药稽查新规》——字字平和,句句无锋,却是一把藏在礼制外衣下的利刃。
“节令更迭,圣躬调养尤需谨慎……凡进御药食,须双吏合验,留样三日,以防误配或变质。”她轻声念着自己亲手拟定的条文,唇角微扬。
这不是谏言,是设局。
一个以“忠谨”为名、将太子逼至死角的阳谋。
翌日清晨,东宫药童照例捧着一盅“安神定魄汤”入宫侍奉。
汤色清亮,药香温润,一如往常。
可刚至乾清门外,两名新任稽查吏立刻上前拦下,依新规开匣取样,滴入试银针。
不过瞬息,银针由白转黑,继而泛出幽绿光泽——鬼臼汁,剧毒之物,微量即可扰神乱志。
药童当场瘫跪在地,口不能言。消息如惊雷炸开,六宫震动。
御前,太子跪于丹墀之下,额头抵地,声音颤抖:“药坊配药有失,儿臣监管不力,愿受罚俸半年,以赎其罪!”他语气恳切,姿态卑微,试图以“疏忽”二字轻描淡写揭过此事。
皇帝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案上那份墨迹未干的《稽查新规》,终是挥袖:“准。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不得擅离府邸半步。”
退朝后,苏识立于廊下,望着东宫方向那片骤然黯淡的灯火,眼中无喜无悲。
她知道,这一击并未致命,却已斩断太子一条臂膀。
更妙的是,出手的不是她,而是“规矩”——她亲手重塑的规矩。
当夜,寒雾弥漫,周尚礼裹着厚重斗篷,脚步虚浮地踏入内政院侧门。
他面色惨白,双手颤抖,一见苏识便扑通跪倒:“苏提举……小人知罪!小人不能再瞒了!”
他语无伦次地交代:半月前,太子密召他入东宫密室,命其重刻“内务府采买总印”,用的是祖传玉章技法,几可乱真。
印成之后,藏于书房夹壁暗格,只待某日皇帝“病重”,太子以监国身份下令调粮调兵,伪造手谕,掌控京营。
“他说……只要事成,我便是从龙首功。”周尚礼嗓音发抖,“可我现在才明白,等那天到来,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我这个知情人……”
苏识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摩挲茶盏边缘,神情竟有些悠然。
她缓缓抬眼,看向跪地瑟瑟发抖的男人,忽而一笑:“他信得过你,才让你活着;可他也忘了——活人比死人更怕失去。”
一句话,如冰锥刺骨。周尚礼浑身一颤,冷汗浸透里衣。
她起身,踱至窗畔,低声唤道:“白砚。”
黑影无声落地。
“去东宫夹壁,取印。不毁,不报,只拓三份,封存。”她语气温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此物暂不掀,只待风起时,再作惊雷。”
白砚领命而去,身影没入夜色,如鬼魅般消失。
烛火摇曳,映照苏识侧脸,轮廓分明如刀刻。
她转身,望向不知何时已立于殿外廊下的萧玦。
男子一袭玄袍,眉目冷峻,风雪沾衣而不觉。
“他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轻声道,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如钉,“其实,是走进了我画的牢。”
萧玦抬眸,与她视线相接,片刻后,微微颔首。
殿内寂静,唯有烛芯爆裂一声轻响。
苏识走回案前,翻开最新呈递的《宫中汤药稽查记录》,一页页翻过,神色如常。
直至某一页,她的指尖忽然一顿。
目光凝住——
皇帝近月所用“宁神散”,皆由御前女史陈砚秋亲自呈递,交接簿上,每一笔均有清晰签押:“已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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