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头金廷芳回来，金元就和他说了白天的事。
分家后各过各的，金三照样花天酒地天天睡楼子里，金二倒是不怎么听说，可和外国人搅到一起，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
金廷芳略一听，捏了捏他的脸：“晓得了，五弟这一天天要操心的事怎么这么多？二哥他们要是做了败坏家里风气的事，就是分家了，大哥也会管的。”
“过两天法国人的百货大楼不是要开业了，谁知道他们会使什么坏呢？”
金元实在有些担心，祁沿明一日待在北平，他的脑子里就绷着根弦，总担心会出什么事，和金廷垣扯上关系的事就叫他很不安。
金廷芳剥了一瓣橘子，塞他嘴里：“好歹是咱们的地界，还能打起来？生意上的事有大哥操心，咱们吃吃喝喝，准备猫冬就行。”
他往自己嘴里抛了一瓣，嚼了两下，点评起来：“薄皮，甜，说是南边运来的，可以订上一车，过年还能送礼用。”
一车？送礼得用上这么多吗？想到白日的年轻公子哥们，确实得，一车甚至不大够可能。
金元眨了眨眼，乖巧的叼住他又塞过来的橘子，不说还没记起来，如今都是按农历算日子，都已经十一月，过上个把月也要过年了，法国人赶在这个时间开业也是趁年关热闹，还能遇上小年。
只是仔细说起来，百货大楼卖的东西还是那些西服洋装的先生小姐们消费得起，老百姓买东西还是等着庙会、集会呢，石斛街和这些比起来，都算不上热闹。
金元是很想去见识见识的，闭门造车总是不行，还是得去沾沾外边的烟火气。
心里装着事，他是没办法好好睡着的，有时候很是嫉妒金廷芳，无论前一天怎样奔波劳累，或是喝了多少酒，沾上床就能睡得可酣，第二天精神气又回来了。
翻来覆去的闭不了眼，他索性爬起来写东西，可是写了几段又止住了，脑袋空空，挤出几个字都很艰难。
只能搁下钢笔，对着窗户发呆。
他有许多事可以惦记，比如阿婆，会琢磨自己不在，不知道她会觉得空落还是清静？还会想起孟非臣的耳朵。
玻璃窗户被慢慢地被黏上了星星点点，他还以为是蚊虫撞到上面，转念一想，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蚊虫，当是下雨，可又没有雨滴打窗的声响，反而轻飘飘的糊在上面。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去推窗户，冷风呼呼了往里灌，夹杂裹着雪粒子，纷纷扬扬，叫稿纸、地毯…………都衔上了结晶的盐，手指头好奇地搓了搓，很快在人体温度下化开，成了一小滩水渍，晕开了稿上的笔墨。
可是金元一点也不在意，身子往外探了点，外边黑乎乎的，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天井那边的灯已经熄了，四周都静得很，他往手边摸了摸一个小光球被扔了下去：
“888，你帮我照照。”
888：！！！
金元终于看清了外边的情形：棉絮状雪花安静飘落，已然是下起了小雪！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悄摸的下了楼，第一次见到下雪，怎么能叫他不兴奋，可不是得好好耍一耍。
他还没打开花玻璃大门，还没往外冲，就见孟非臣站在中庭，军帽上已经铺了外边浅浅一层半，臂弯里搭着一件裘衣，听得动静抬眸看过去，继而轻笑一声：
“小少爷真是年轻，这么冷的天一件单衣就能往外冲。”
金元也是开了门才意识到外边没有热水汀，露外边的皮肤冷得打激灵，那股兴奋上头的热劲一下子给扑灭了大半：
“你在说反话？”
孟非臣站着不动：“怎么会？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金元撇嘴，确实是实话，也是反话，孟非臣一副看戏的表情，分明故意笑话他！
动了动脚腕，刺骨的冷，他想转回去换衣服，不知道为什么没动，漂亮的眼睛转了转，盏着的莹莹月光跟着流动，一错不错的流向中庭里的男人。
孟非臣“啧”了一声，可真是会拿捏人，自个冻着了不怕，故意惹别人心疼。
他一步步走过去，皮鞋踩在短阶上，声响清晰。
“小少爷架子真是大，非要别人上赶着伺候是不是？”
金元摸了摸耳朵，那他也没有这么霸道吧？孟非臣带着件狐裘，肯定是给他的用的，不使不就浪费了吗？他是不愿意让情人的心意落空，怎么会是架子大呢？
他想得自己是非常体贴，实则眉梢压不住得意：
“那孟帅伺候不伺候啊？”
“都走到跟前了，小少爷还明知故问？”
孟非臣笑了笑，将白貂裘披到他身上，两只大掌完完全全捂住小巧的脸蛋，冰凉的肌肤一点点被炙热的掌心捂热乎：
金元笑弯了眼，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张开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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