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愿往!”
孙德胜两眼一瞪,猛地站起来,铁甲哗啦作响。
曹旺也不甘示弱,拍案而起:“老子在太行山跟着‘老回回’大哥打过游击,这活儿熟!”
“老回回”说的是马守应,跟李自成是一个级别的,早年在起义军中比李自成的地位还要高。
新来的刘志行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把腰刀往案上一放——意思再明白不过。
石午阳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刘志行和曹旺身上:“刘志行是本地人,闭着眼都能摸清山路;曹旺是老行伍,令行禁止。”
他抓起令箭,“就你俩,各领一千人,明日五更出城。”
曹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将军放心,保管让鞑子饿得啃马鞍!”
刘志行则仔细折好地图,轻声道:“宝庆府北面枫木岭有条猎户小道,可藏千人。”
石午阳点点头。
孙德胜不服气:“司令,那我......”
“你有更要紧的差事。”
石午阳打断他,瞥了瞥他那高低不平的双腿,
“带108营守住南门——尼堪的红衣炮,多半从那儿轰。”
说完,石午阳看着堂下,见黑子和刘三娃等人还想发言。
“好了……就这样!栓子!”
他转头看向王老栓,
“你去把后堂那几坛......”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那几坛老米酒是李过送的,准备留着庆功用的,如今看来,怕是要先用来当壮行酒了。
石午阳抓起酒坛,拍开泥封。
浓烈的酒香瞬间充满大堂:“今夜让弟兄们喝个痛快。明日——”
他顿了顿,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炭火,
“送那帮八旗崽子们去见阎王!”
酒坛在青砖地上砸得粉碎,像一声提前响起的战鼓。
众人散去时,窗外已飘起细雪。
……
府衙后堂的炭盆烧得正旺,火光照得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
石午阳卸了铁甲,只穿着件旧棉袍,袖口磨得发亮。
刘魁让他留了下来,带至后堂。
这时他凑过来低声道:“司令,两千人是不是太险?”
“险?”
石午阳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人多了才叫险,满盘皆险时,最险的路反倒最安全。”
他给刘魁倒了杯热茶,茶汤浑浊,飘着几片粗梗。
“派你最得力的二十个人。”
石午阳声音压得极低,
“去湘潭流水桥,想办法把何督师的尸首......”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尽量找全。”
刘魁捧着茶盏的手一颤:“这节骨眼上去湘潭?”
“必须去,只有这个时候去才能找回督师,落叶才能归根!”
石午阳从怀里摸出块玉牌塞给他,
“这是何公子临走时给我的,让弟兄们拿着这个去黎平找张老道,他是何腾蛟的故交,会做法事。”
玉牌上刻着“忠魂不泯”四个小字,边角已被摩挲得圆润。
窗外传来巡夜梆子声,三长两短。
“还有一事,我想提前跟你这边通个气……”
刘魁带着护国军另一支精锐的104营,石午阳最为器重。
“这一次如果守住了宝庆府,咱们还是得弃城撤走!”
石午阳满脸平静的看向刘魁。
刘魁惊讶的回看着石午阳的眼神,很是不解。
他默不作声的坐回炭盆旁的矮凳上,盯着跳动的火苗,突然问:“守住了城还要撤?”
“你以为济尔哈朗就这点能耐?”
石午阳冷笑,
“我敢肯定湖南这些勋镇不是降就是逃,等他把永州、衡州收拾干净,回头可能就不止是济尔哈朗全部的五万大军围宝庆。”
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圈,
“现在各地明军还没跑光,尼堪只带着万余兵马攻打宝庆,明显是轻视咱们,就是要趁着济尔哈朗分兵,才能多杀些鞑子。等忠贞营他们都退了......“
石午阳手指猛地戳进圆圈中心,
“这宝庆城就是棺材。”
炭火爆出个火星子,溅在刘魁手背上,他却没觉着疼。
共事多年,他太清楚石午阳的路数——
这位爷从来都是先想好退路再拼命。
“何督师的尸首运到黎平后呢?”
“张道士会安排的,如果没有,就埋在何府外面的古樟树下。”
石午阳望向窗外的雪夜,
“何督师跟我说过......喜欢樟木香气。”
“对了。”
石午阳突然从案下抽出个大包袱,
“给你的人备上这个。”
包袱皮一抖,露出多件清军号衣和伪造的腰牌。
刘魁瞳孔一缩——这分明是早就备下的。
“司令早就料到何督师会......”
“我料到的是湖南会守不住。”
石午阳打断他,
“没料到何督师会遭遇不测......”
后半句化作一声叹息,混进炭火的噼啪声中。
刘魁把玉牌贴身藏好,起身时铁甲哗啦一响:“我让老家的刘三娃带队,他们也都是山里人出身。”
石午阳点点头,突然从腰间解下陈友龙的那把苗刀:“让刘三娃带上这个,苗人认这把刀!”
……
雪还在下,渐渐盖住了府衙檐角的兽头。
刘魁踩着积雪走向营房时,听见城墙上传来守夜士兵哼的那陈年老调:
“八月里桂花香哟,妹妹等哥在崖畔上......”
调子跑调得厉害,却让这个雪夜莫名多了分活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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