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那只沾满泥痕的旧陶碗缓缓推入案几之下的阴影,仿佛将“蚀骨井”那吞噬人心的贪婪一同掩埋。他枯槁的手指在油亮的桌布上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长久诉说这些阴物所带来的、浸入骨髓的寒意。他再次端起那似乎永远也饮不尽的冷茶,喉头滚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秋叶扫过石阶。
“蚀骨之财,勾魂引魄,终是贪念自招。”他喘息片刻,浑浊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犹自带看惊悸与期待的脸孔,“然,这人间诱惑,色之一字,往往比那黄白之物,更易令人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他颤巍巍地从身后摸索着,这一次,取出的并非木匣或碗盏,而是一个细长的、色泽沉暗的紫檀画筒。那画筒不过二尺余长,表面光滑,却透着一股子阴郁陈腐的气息,仿佛在不见天日的角落沉寂了百年。
“今夜这个故事,”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画筒,发出“叩叩”的空洞回响,“不说井,不言扇,只说一幅画——一幅能让才子销魂,亦能令他……魂飞魄散的《月下美人图》。”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暧昧与恐惧的光。才子佳人,本是风流韵事,但从这说书人口中吐出,便注定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说书人小心翼翼地,从画筒中缓缓抽出一卷画轴。那画轴的轴头是温润的白玉,却隐隐透着一丝青气,卷着的画纸边缘微微泛黄,显是年代久远。
“话说前朝隆庆年间,江南有位书生,名叫谢青梧。此人家境尚可,颇有才名,却有一桩毛病——生性风流,尤好美色。寻常脂粉难入其眼,一心只盼着能遇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这年秋闱,谢青梧赴省城应试。一日,于城中古玩字画街闲逛,在一家不起眼的旧书铺角落,发现了这幅《月下美人图》。铺主言此画乃前朝佚名之作,因画中美人过于妖异,一直无人问津。谢青梧本不以为意,但当他展开画轴一看,顿时便挪不动步了。”
说书人将画轴微微展开一小段,露出画纸一角,那纸色在灯下更显古旧。他并未全展,只是让那神秘的局部勾起无限遐想。
“但见那画中,月华如水,倾泻在一片幽静的庭院。一株繁茂的梨花树下,立着一位白衣女子。她身姿婀娜,背对着画面,仅露出小半张侧脸,线条柔美至极,云鬓轻挽,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她似乎正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姿态中有说不出的幽怨与寂寥。虽未见全貌,但那惊鸿一瞥的风姿,已让谢青梧心摇神驰,只觉得世间所有形容美色的词句,在此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当即不顾铺主那‘此画不祥’的劝阻,花重金将画买下,带回寓所,如获至宝般悬挂于书房墙壁之上。”
“是夜,谢青梧在书房挑灯夜读,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幅画。画中女子那朦胧的侧影,在烛光摇曳下,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他读不进书,心中绮念丛生,直到三更鼓响,才伏在书桌上沉沉睡去。”
“朦胧中,他忽闻一阵清雅梨花香。睁眼一看,周遭景物大变!哪里还是他的书房?分明是一处月光下的幽静庭院,梨花如雪,纷纷飘落。而院中那株最大的梨树下,立着一位白衣女子,正是画中之人!”
说书人的声音变得飘忽,带着一丝梦呓般的蛊惑。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谢青梧顿觉呼吸一窒!但见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不点而朱,肤若凝脂,容貌之美,远超他平生所见任何女子,真真是天仙化人。女子对他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蕴藏着无尽的情意与缠绵。”
“谢青梧魂飞天外,身不由己地走上前去。女子并不抗拒,反而伸出纤纤玉手,引他走入花丛深处……那一夜,软玉温香,极尽绸缪,谢青梧只觉自己到了神仙洞府,快活胜似登仙。”
“雄鸡唱晓,谢青梧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旧伏在书桌上,窗外天色已蒙蒙亮。方才种种,原是一梦?可那女子的触感、那梨花的香气、那蚀骨的欢愉,却真实得令他心悸。他抬头看向墙上的画,画中女子依旧是那个背影,只是……那背影似乎比昨日更添了几分柔媚之意。”
“自此,谢青梧便如同着了魔。白日里精神恍惚,读书无心,只盼着夜晚快快降临。而每夜三更,只要他在书房睡去,必定会进入那画中世界,与那自称‘梨娘’的女子相会。画中的梨娘,温柔似水,曲意逢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床笫之间更是风情万种,让谢青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日渐消瘦,眼眶深陷,面色青白,却浑然不觉,只沉浸在夜夜的温柔乡中。同窗友人见他形销骨立,劝他保重身体,他却以‘苦读所致’搪塞,心中暗笑他人不解其中妙处。”
“然而,怪事也开始浮现。”
说书人的语调陡然一转,带上了森森寒意。
“谢青梧发现,现实世界中的色彩,在他眼中渐渐变得黯淡,而那画中的月色梨花,却愈发鲜明亮丽。他书房里的物件,有时会莫名移动位置。他偶尔会在家中镜子里,瞥见身后似乎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回头却又空空如也。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精力’似乎在飞快流逝,常常感到心悸气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被一点点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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