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完颜昌忽然也用生硬的汉语开口，嗓音比兀鲁的翻译更加沙砾刺耳：“你小子……好胆色，哥哥没夸错你，你……想如何？”
范正鸿将竹签重重顿在燕云十六州的版图上：“加强合作。我帮你取辽国，你助我断南朝后路。”他抬起头，眼中精光暴涨，“我要的，不是空有一个燕王的名头，只能在这小小的地盘上运动，而是整个河北！只要你们与我时刻假练兵事，官家翻不了脸，朝廷动不了刀，我要这片土地，从今往后，只听我范正鸿一人的号令！”
“如何合作？”完颜昌问得很快。
“你即刻回军，让岳父做出主力南移，准备强攻燕山的假象，吸引辽国主力回防。同时，我的人会以‘收唐朝故地。’为名，从檀州、蓟州出击，切断燕山以北与辽中京的联系。待辽军首尾不能相顾，你再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燕山以北”范正鸿的指节在地图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事成之后，辽地归你，但所有商路、盐引，归我。我们以长城为界，互为市舶，通商互市。我给你粮草、铁器，你给我战马、皮货。我们做邻居，不做敌人。”
完颜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范正鸿，拇指互搓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不再是那头焦躁的笼中猛兽，而是一头正在评估猎物与陷阱的孤狼。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帐中清晰可闻，胸前的金环锁子甲随着他的心跳微微起伏。
“商路、盐引……”完颜昌磨了磨牙，“你要的太多了。长城以北，万里沃野，牛羊成群，我女真儿郎浴血奋战，难道就为了给你做个放牧的？”
“叔叔此言差矣。”范正鸿将竹签轻轻放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粮草与铁器，是雄鹰的翅膀，没有它们，你再多的勇士也只能困于苦寒之地。而我，能给你源源不断的翅膀。你用马匹皮货换取的，是征服天下的资本。你想想，等你拿下整个辽国，西出攻伐西夏，在南下看见的就是那传出遍地皆是黄金殿的天竺，而且那里现在混乱一片无人领导，各自为战，种族阶级矛盾基本上就如同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若天兵一到自然是望风而降。”
完颜昌的呼吸声在帐中回荡，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贪婪与理智正在激烈交战。范正鸿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欲望之门——那不仅仅是燕云的土地，更是整个天下。他缓缓松开互搓的拇指，粗粝的手掌在案上重重一拍，震得灯火一跳。
“好！”他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顿地说道，“就依你！我女真儿郎的刀，为你范正鸿的野心，劈开一条路！”
他站起身，黑貂大氅拂过地面，带着一股北地的寒风：“我即刻回军，兄长的大军明日便会南移。燕山以北，你只管放手去取，但记住，你答应给我们的商品一样都不能少。”
“自然。”范正鸿微微一笑，起身相送，“叔叔的雄鹰，需要我的翅膀。我的翅膀，也离不开叔叔的利爪。长城为界，互为犄角，这天下，终将是我们二人的。”
完颜昌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军帐。夜风灌入，吹得火把狂舞，帐中的凝滞气氛一扫而空。
待女真使臣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赵鼎才从阴影里走出，眼中满是忧虑：“主公，此举虽妙，但与虎谋皮，终究是险棋。完颜阿骨打虽是英雄，但毕竟年岁已高，故亡之后不知谁人当家，一旦辽国覆灭，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们。”
“赵先生多虑了。”范正鸿走到地图前，手指从燕云一路划向江南，“我给他的不全是翅膀，也是枷锁。粮草、铁器、盐引，这些都能让他强大，也能让他衰弱。我教了他们火炮之法，却没有教他们火药之能，只要这些命脉在我手里，他就永远是一只能被我牵线的风筝。更何况，等他腾出手来，我们早已不是今日的我们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现在，我们可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不是应该考虑今后反目为仇的时候，是行动的时候。传我将令！”
帐外亲兵立刻应声入内，单膝跪地。
“点兵五千，轻重甲骑各半！丑时三刻，辕门集结，自云州而出。目标——云内州，为我的好岳父减轻后顾之忧！”
“此行奇袭，贵在神速，更在破坚。寻常将校，难当此任。”
他伸手，取下了第一块令牌，牌上刻着一个“胜”字，龙飞凤舞。
“关胜听令！”
“末将在！”帐外一声沉稳的应答，大刀关胜迈步而入，他身形魁梧，面如重枣，手抚长髯，自有一股义薄云天的气概。
“命你为前部先锋，率一千重甲铁骑，为全军之锋。云内州城坚，我不要你强攻，只要你在城外十里布下疑阵，旌旗遍野，白日里尘土遮天，夜晚里火光冲天，将辽军注意力尽数吸引到你处。记住，你之名如泰山，只需镇在那里，便无人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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