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时,关外的铜锣声愈发密集。那声音起初是零星的“哐当”,渐渐汇成连绵的“哐哐”声,像有无数面铜锣被同时敲响,震得雨幕都在发颤。潜出关的三百精兵分成十队,每队三十人,两人一组抬着铜锣,三人一组举着火把,在犬戎大营后方的荒地里四处游走。火把的光亮在雨幕里星星点点,被风一吹忽明忽暗,远远望去,竟真像有千军万马从侧翼包抄而来,连地面都似在随着脚步声震动。
“是援军!周人的援军来了!”犬戎营里响起慌乱的呼喊。一个裹着兽皮的哨兵从了望塔上摔下来,甲胄上的铜铃在泥地里滚得老远,声音尖得像被踩住的猫。他们本就忌惮雨天作战,云梯上的士兵大半是被鞭子赶着往上爬的,此刻见后方火光冲天、锣声震野,顿时觉得被前后夹击,不少人扔下手里的短刀,抱着头就往营里跑,云梯在崖壁上晃悠,像被抽走了魂的骨架。
观星台的雨帘已薄如纱,尹喜扶着栏杆,望着星轨仪上的云雨四星。最西侧的那颗星已彻底暗下去,光芒被云层吞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三颗星还在挣扎,光带淡得像蛛丝。《甘石星经》有云“云雨星残,敌心必乱”,他指尖在星图上“总攻”的刻痕上重重一点,突然将三色旗同时展开——红旗如火,黄旗似石,蓝旗若箭,三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三柄刺破雨幕的剑。
这是总攻的信号。城头的士兵们早已按捺不住,憋了半宿的力气终于有了去处。北崖的滚石手扯断捆石的麻绳,十几块磨盘大的石头“轰隆”滚下,砸在梯架上,木屑混着犬戎兵的惨叫溅起老高;南垛的短矛手列队齐刺,矛尖在雨里连成道银线,专挑云梯上的攀爬者,往往一矛下去,就能将人钉在梯架上;还有些士兵抱起箭楼里存的酒坛,坛口朝下往崖下倒,烈酒混着雨水在崖壁上汇成滑溜的“陷阱”,好几个犬戎兵刚抓住砖缝,脚下一滑就摔得粉身碎骨。
“开城门!随我杀出去!”张诚的吼声在关城上空炸开。他亲率一队精兵从侧门杀出,手里的青铜刀已砍得卷了刃,却依旧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悍气。雨水泡软的土地让犬戎的骑兵难以驰骋,马蹄陷在泥里拔不出,反成了步兵的天下。张诚瞅准那个举狼头幡的犬戎小头,脚下踩着泥水疾冲,刀光在雨里划出道弧线,快得像参宿星的光带——刀落时,幡倒人亡,那面绣着狼头的幡旗“噗”地扎进泥里,狼眼朝上瞪着,满是不甘。
“缴了他们的旗!”张诚嘶吼着,声音里混着雨水和血气。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那面染血的狼头幡扯了下来,旗面被踩在泥里,狼头被马蹄碾得稀烂。就在旗帜落地的瞬间,观星台的星轨仪突然“叮”地轻响——云雨星的最后一道光带亮了一下,随即彻底隐入云层,像支燃尽的烛火,连点烟都没留下。尹喜望着那处空白的星位,忽然笑了——这是星象在为这场胜利作证。
犬戎的溃败如山倒。他们分不清关内到底有多少兵力,只知道前后都是喊杀声,锣声从背后追,刀光从正面砍,连天上的雨都像是带着刀子。有个骑着黑马的犬戎将领举着狼牙棒在阵前嘶吼,想稳住军心,却被流矢射中咽喉,马惊了似的往前冲,带着他的尸体撞进自家的兵群里,反倒冲乱了阵型。剩下的人彻底没了斗志,慌不择路地往西逃窜,不少人慌不择路,掉进了前日自己挖的陷马坑,坑底的尖木桩穿透了他们的胸膛,惨叫声在雨里此起彼伏,像群被屠戮的野兽。
当雨停云散时,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给关外的旷野镀上了层血色。地上又多了百余具犬戎尸体,有的被滚石砸扁,有的被短矛刺穿,还有的泡在积水洼里,尸体肿胀得像发面馒头。那面狼头幡被张诚插在关前的泥地里,旗面朝下,像个被按在地上的屈辱符号,风一吹就晃悠,却再也立不起来。
尹喜走上城头,望着渐渐放晴的天空。云雨星已退得无影无踪,西天露出参宿星的轮廓,虽依旧黯淡,却带着种雨过天晴的清明,光带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像被水洗过的铜剑。“《甘石星经》说‘云雨散,敌势崩’。”他对身边的张诚道,声音里带着雨后的湿润,“这场雨,帮了咱,也警醒了咱——往后打仗,不光要看参星主势,还得看云雨察变。星象从不是死的,是活的兵书,得会读,更得会用。”
张诚低头看着手里的狼头幡残片,幡角的丝线还缠着块犬戎兵的碎甲。他想起昨夜尹喜教他辨认云雨星,说“四星如四象,雨战看其变”,当时只当是背书,此刻才明白,那些星的明暗聚散,原是敌兵的心跳呼吸——亮则勇,暗则怯,散则崩。
士兵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暗渠里的弟兄们个个浑身是泥,头发上还沾着水草,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泥鳅,却都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咱敲锣时,听见犬戎兵哭爹喊娘的,”一个小个子士兵抹着脸上的泥,眉飞色舞地比划,“比真刀真枪杀得还痛快!先生说的‘声东击西’,真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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