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爬过函谷关的垛口,张诚就捧着个黑沉沉的物件踏上了观星台。那是顶狼牙冠,犬戎首领的象征,冠上的狼髀石还沾着烟火气,十二颗狼牙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刚从血里捞出来。
“先生,幸不辱命。”张诚单膝跪地,将狼牙冠举过头顶,甲胄上的霜花融成水珠,顺着甲叶滴在星图的“天驷”刻度上,洇出一小片湿痕,“黑风口的草料尽数烧毁,犬戎东营的骑兵被咱拖得疲于奔命,这是从他们首领帐里搜出来的。”
尹喜没去接狼牙冠,只是望着东方的天幕。天驷四星已归回原位,房星作辀,四星为驷,严丝合缝地嵌在北斗与心宿之间,像辆刚刚停稳的车。唯有尾部的光带还留着点奇异的红,不是荧惑的血光,是带着烟火气的暗红,像谁在星轨上撒了把烧尽的草灰。
“《甘石星经》说‘天驷归位,兵事毕’。”尹喜弯腰扶起张诚,指尖划过狼牙冠上的刻痕——那上面刻着犬戎的图腾,一匹头朝西方的狼,此刻狼眼的位置恰好被火星灼了个黑疤,“你看这冠上的狼,头朝西,天驷星昨夜却往西指,不是巧合。”
张诚盯着狼牙冠,又抬头望了望天驷星,眉头拧成个疙瘩:“末将还是不明白。星在天上,敌在地上,隔着万里,星轨咋就能偏偏指准他们的营盘?”他想起昨夜分兵时,天驷虚轨的光带恰好落在东营马厩的位置,当时只觉得是运气,此刻想来却脊背发寒——那精准度,比最好的斥候还要准。
尹喜转身从案头取过一卷泛黄的竹简,是他年轻时注解的《夏小正》,其中“天驷”篇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你看这句,‘天驷四星主车骑,一曰天马,一曰御马’。”他指着竹简上的字,墨迹已有些褪色,“犬戎以骑兵为生,十万骑兵的马群聚在一处,那股血气、那片声浪,天地都能感应到。星轨不是‘指’向他们,是他们的聚散惊动了星,星才显露出轨迹。”
守台老卒端来两碗热茶,闻言插了句:“就像咱关城的炊烟,灶火一旺,烟就往天上飘,星星看见了,就给咱指方向?”
“差不多这个理。”尹喜笑了,接过茶碗,热气模糊了他鬓角的白发,“《甘石星经》里说‘地气动则星气动,地气聚则星气聚’,犬戎的骑兵是‘地气之动’,天驷星轨是‘星气之应’。他们在黑风口囤了五千匹战马,马的血气比人烈十倍,星轨能不跟着动吗?”
张诚捧着茶碗,指尖在碗沿打转。他想起昨夜烧草料时,火光里惊跑的马群,那上万匹马奔腾的声势,震得崖壁都在颤。“那……那星轨咋还能分岔?”他追问,“虚轨咋就偏偏引着咱去了东营的软肋?”
尹喜走到观星台边缘,指着西侧的山峦。那里的晨雾还未散,山谷里的风把雾吹成一缕缕,像天驷星轨的光带。“你看那雾,主雾往黑风口飘,旁边却有条小雾往东南去,为啥?”他没等张诚回答,自己接道,“因为东营的马厩在东南,马群呼出的热气,把雾都引过去了。星轨分岔,是因为东营的马气惊动了虚轨的星。”
他转身从星图旁拿起个铜制的小马模型,放在天驷星的刻痕上:“就像这铜马,你把它往西边推,它的影子就往西;你让它分两队,影子就会分叉。地上的车马动,天上的星影就动,这是天道的呼应,不是啥鬼神之说。”
张诚盯着铜马的影子,突然想起件事:“前年报说犬戎在北边的阳山囤粮,当时天驷星一直往北偏,末将还以为是星象错乱,现在才明白……”
“明白就好。”尹喜打断他,将狼牙冠放在星图中央,恰好压在天驷星与天狼星之间,“往后带兵,不光要查斥候的报,更要观星的动向。《甘石星经》说‘不知星象,不足以言兵’,不是让你信星能打仗,是让你懂天地的呼应——敌的强处、弱处,藏得再深,也藏不过天地的眼睛。”
午时的阳光把观星台晒得暖洋洋。张诚捧着那卷《夏小正》,坐在星图旁逐字研读。天驷篇的批注里,尹喜画了幅小小的图:地上是马群,天上是星轨,中间用虚线连着,像根无形的绳。旁边注着:“马行有声,星动有痕,声痕相应,便是军情。”
赵五带着几个士兵来送缴获的犬戎器物,有马镫、有箭囊,还有块刻着狼纹的铜牌。“先生您看这个!”赵五举起铜牌,牌上的狼眼睛是用红玛瑙镶的,在阳光下闪着光,“这牌在东营马厩的梁上挂着,准是他们的信物。”
尹喜接过铜牌,翻过来,背面竟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马在,族在。”他指尖抚过这四个字,又抬头望了望天驷星——那点暗红的光带终于散去,星轨亮得像银线,稳稳地嵌在天幕上。
“把这牌挂在军械库。”尹喜把铜牌递给张诚,“让弟兄们都看看。犬戎懂‘马在族在’,咱得懂‘星动兵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股沉劲,“往后,天驷星轨就是咱的活斥候,它指哪,咱就往哪防;它分轨,咱就分兵——天道从不骗人,比任何信使都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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