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这第一杯，必须敬你！”赵瑞龙端起杯，收敛了几分玩笑，正色道，“祝贺！真心祝贺！从省委办公厅空降到地方任一把手，这是组织的高度信任，也是你老兄能力的体现！青云县虽然底子薄了点，但正因如此，才更容易出成绩！这步棋，走得好！”
我端起杯，与他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谢谢，压力不小，去了只能尽力而为。”
“诶！谦虚！”赵瑞龙一仰脖，三两的杯子直接见了底，亮杯底给我看，“我干了，你随意！”他这做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江湖气。
我抿了一口，辛辣感从喉咙直冲胃部。
“压力大不怕！”赵瑞龙一边示意服务员再给我满上，一边挥舞着手臂，“兄弟我就是你在邻市的坚强后盾！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尽管开口！别的不说，招商引资这块，我手里还是有点资源的。到时候带几个老板过去给你撑撑场面，保证让你开局就红火！”
他这话说得漂亮，但我心里明镜似的。他手里的“资源”，多半是像高建明那样嗅觉灵敏、背景复杂的商人。这份“好意”，背后标着价码。
“瑞龙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放下酒杯，语气不卑不亢，“青云的情况我还需要深入了解，发展要因地制宜，急不得。招商引资是好事，但也要看是否契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和长远规划。”
赵瑞龙脸上的笑容僵了零点一秒，随即又化开，他拿起公筷给我夹了块鲍鱼：“明白，明白！林县长原则性强！我就欣赏你这点！不过致远啊，”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口气，“这到了地方上，跟坐在机关里写材料是两码事。方方面面都要打点，都要用钱。光靠县财政那点死工资，想干点实事，难啊！有时候，步子不妨迈得大一点，思想嘛，也得灵活一点。”
他话里的暗示几乎不加掩饰。我感觉到旁边的陈默身体似乎绷紧了一些。
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冲淡嘴里的酒气和油腻，看着赵瑞龙，缓缓道：“瑞龙，咱们是老同学，我也不绕弯子。青云县穷，正因为穷，才更得步步为营，把钱用在刀刃上，把基础打牢。有些捷径，看着是近路，搞不好就是悬崖。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屏幕上还放着《沧海一声笑》的伴奏，无人演唱，更显尴尬。那两位名叫安娜和露西的女子，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收敛了笑容，低头小口吃着菜。
赵瑞龙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我的后背：“好！说得好！听得我赵瑞龙是汗颜啊！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佩服！来，不提这个了，吃菜，吃菜！陈默，你别光坐着啊，一起！”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又开始高谈阔论他最近去南方考察的见闻，什么新概念、大项目，说得天花乱坠。但我心里清楚，刚才那短暂的言语交锋，才是今晚这顿“送行宴”的真正主题。他在试探，试探我离开周省长羽翼、独当一面后的底线和态度。
我看着他在灯光下略显亢奋的脸庞，又瞥了一眼身边沉默寡言却眼神清明的陈默，再想到即将奔赴的那个百废待兴的贫困县，心中五味杂陈。这杯中的酒，似乎更苦了几分。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赵瑞龙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来“指点迷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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