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安燠已经蜷在洞府最里间的檀木书案前。
她袖口那两块沾着仙纹的令牌被擦得发亮,正压着一卷泛黄的帛书——那是她近三月来用"耳报虫签"偷录的天将名录,墨迹深浅不一,还夹着半片被狐狸牙啃过的杏干。
"辛天佑..."她指尖划过帛书上某个名字,尾音在洞顶的钟乳石间打了个转。
这名字旁画着三个醒目的红圈,圈角还歪歪扭扭写着"蟠桃会被骂哭"的注脚。
程砚端着桂花粥进来时,正看见她尾巴尖卷着支狼毫,在"巡空校尉"四个字上戳出个小洞。
"夫人又在画谁的小像?"程砚把粥碗搁在她手边,掌心还藏着颗剥好的杏仁。
安燠抬头,见他眉梢沾着晨露,兽耳在发间若隐若现——这是他去后山采蜜时才会有的模样。
"采了迷心蜜?"她眼睛一亮,尾巴"唰"地竖成毛球。
程砚从腰间解下个青瓷小瓶,瓶身还凝着水珠:"后山野蜂酿的,掺了半朵忘忧草。
你说要引怨气,我多放了三颗酸山楂。"
安燠"啪"地合上帛书,狐狸爪子啪嗒啪嗒爬上他手背:"就知道阿砚最会调蜜。"她凑过去闻了闻瓶口,忽然皱起鼻子,"怎么有股子醋味?"
"巡天云路那片有棵老醋栗树。"程砚耳尖泛红,故意把蜜瓶举高,"你前日说辛天佑被李靖骂得掉眼泪,我猜他怨气里该带点酸。"
安燠扑过去抢,发间狐毛扫过程砚下巴。
他笑着松手,看她把蜜瓶揣进怀里,尾巴尖还得意地晃:"三日后寅时三刻,辛天佑要去北天门换班。
你把蜜撒在他必经的云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记得用你那熊爪子扒拉两下,让蜜雾沾在他云履上。"
程砚弯腰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丝:"夫人交代的事,我比巡山还上心。"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早市上抢到的桂花糖蒸酥酪,趁热吃。"
安燠咬着酥酪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了。
她展开帛书,指尖在辛天佑名字下重重画了道:前世她被灭口时,最先冲进来的就是李靖的亲卫;而那亲卫腰牌上的云纹,和辛天佑去年巡山时丢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三日后的云空泛着鱼肚白。
安燠蹲在洞府外的老松树上,尾巴尖系着根细若游丝的蛛丝,另一端连着云端的"留声桃"。
她看见程砚裹着晨雾跃上云头,熊爪在云隙里随意一扒拉,青瓷瓶里的蜜雾便像柳絮般散了。
"校尉早!"有天兵和辛天佑打招呼。
那穿玄色甲胄的青年勉强扯出个笑,云履刚踏进蜜雾里,忽然捂住心口——他想起三个月前蟠桃会上,李靖举着酒盏当众骂他"连妖雾都辨不清,当什么巡空";想起昨夜去偏库查账,看见李靖的亲卫抱着个锦盒匆匆离开;想起...
"李靖自己私藏三枚诛妖令符,凭什么说我通敌?!"
这声吼惊得云雀扑棱棱乱飞。
辛天佑僵在原地,嘴唇直哆嗦。
他同僚的瞳孔骤缩,手里的仙册"啪"地掉在云头:"辛校尉...你、你说什么?"
安燠在松树上笑得打跌,尾巴尖的蛛丝突然一紧——留声桃录到了。
她翻下树时差点被自己的尾巴绊倒,正撞进程砚怀里。
他手里还提着半罐没撒完的蜜,甜香混着松针味:"录到了?"
"录到了!"安燠举着留声桃转了个圈,狐狸耳朵都在发颤,"他那语气,比我在话本里看的苦情戏还真!"她忽然凑近程砚,压低声音,"阿砚你闻闻,他怨气里是不是带点酸?"
程砚被她逗得笑出声,伸手揉乱她的发:"夫人的鼻子比我这熊还灵。"
子时三刻,洞府里点起九盏引魂灯。
安燠盘坐在蒲团上,鸣冤幡在她膝头飘着幽光。
她将留声桃里的声音倒进幡面,又把辛天佑的怨念用朱砂画成符——那是她偷偷从程砚的天书里学的,美其名曰"借嘴骂人不犯法"。
"流言飞语签...启。"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幡尾的"冤"字上。
幡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青色光流直冲云霄,消失在南天门方向。
次日早朝的凌霄阁炸开了锅。
玉帝刚坐上九龙椅,传音玉璧便发出刺耳的嗡鸣,接着响起辛天佑的声音:"托塔天王才是真正的灭口执行者!
他杀的不只是妖,还有知道真相的人!"
李靖"哐当"一声撞翻了座椅,手中的降魔杵差点砸到脚面:"陛下!
这定是妖术!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天王急什么?"文曲星君摸着胡须笑,"前日偏库的守卫说,天王连去了三夜。"
"那晚劈向玉面夫人的净妖雷,真的是奉旨?"武曲星君突然开口,目光扫过雷部的位置。
玉帝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沫溅在龙袍上。
他抬眼时,正好看见李靖额角的冷汗:"李卿,你且说说,那三枚诛妖令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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