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灵碑的金光又涨了三分,金粉簌簌落在安燠发间,倒比她前日在城隍庙买的星子簪更亮些。
她蹲在碑前,指尖顺着碑面新浮现的云纹游走——那云图竟与西天翻涌的墨色阴云分毫不差,连最边角的积雨云褶皱都纤毫毕现。
"夫人?"程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蜂蜜泡开的甜,"碑上这云...莫不是要下铜钱雨?"他蹲下来,钉耙往脚边一杵,肩头蹭得她发尾发痒。
安燠正要说他没个山神样,忽然瞥见云图边缘窜出一缕极细的银线——那线从"天命炉"方向逆着金光垂落,像根偷溜出笼的银蜘蛛丝,"啪"地粘在她腰间挂着的雾隐砚上。
她呼吸一滞,指尖下意识捏住那根银线。
线尾凉丝丝的,带着点雷火淬过的焦味。"天道不是只记账..."她眯起眼,望着银线与砚台接触处泛起的幽蓝光晕,"它在追债。"
"追债?"程砚挠了挠后脑勺,熊耳朵在发间抖了抖,"难道广元那老东西还欠花果山利息?
上月他派玄甲督去清剿,老孙还说'这泼仙倒会挑软柿子捏'呢。"他伸手戳了戳雾隐砚,被银线烫得缩了下手指,"嘶——这线怎的比我酿的桂花蜜还黏?"
安燠没接他的话茬。
她抽出袖中那本边角磨得发毛的《天规违法实录》,指腹在书脊夹层一按,暗格"咔嗒"弹开。
果不其然,夹层里的银色符网正滋滋作响,自动编织成一张流转着金红两色的《愿力流转溯源图》——广元帝君的名字像团烂疮,盘踞在图中心,七条暗红丝线如毒蛇出洞,分别扎进"取经清剿补偿天兵调度经费雷劫外包服务"等明晃晃标着"天庭公库"的愿力池。
"好个'维稳支出'。"她冷笑一声,指尖点在"清剿补偿"那个金印上,"百姓被山精伤了要补偿,被天兵误砸了要补偿,连雷劈歪了劈着晒谷场都要补偿——这些本该进百姓口袋的愿力,全被他转去加固私改的命书了。"
程砚凑过来看,熊鼻子几乎要贴到符网上:"所以他改命书不是白改的?
每改一笔都要往命书里砸愿力?"
"不然你当那些被改了命的妖怪怎么撑过天道反噬?"安燠合上书页,符网"唰"地缩回夹层,"他用公库的愿力给私改的命书当护罩,就像拿山民交的税银去给自家院墙贴金箔——"她突然抄起雾隐砚,将玄甲督的记忆玉简"当啷"投进去,砚中雾气翻涌如沸,竟析出一张张闪着幽光的凭证,"看,每道'清剿令'下发,都有配套愿力拨付记录。
你瞧这张——"她拈起一张泛着血锈味的凭证,"金池山三百户被烧的民房,本该拨三千愿力补偿,结果只发了三百,剩下两千七全进了广元的'命书加固工程'。"
程砚的熊耳朵慢慢竖起来,喉结动了动:"那...那咱们只要把这些凭证抖出去,天道就能断他财路?"
"断财路是轻的。"安燠的眼睛亮得像狐狸见了葡萄架,"天道认'契约闭环'——他用公库的钱干私活,那笔债就成了'民间债权'。
等咱们把这些愿力凭证一张张对到百姓头上..."她指尖绕着发尾的玉兰花,笑得像偷喝了蜜的小狐狸,"广元帝君不是爱当'天命操盘手'么?
咱们就给他当个'民间债权人',天天堵着南天门要账。"
程砚听得直搓手,蜂蜜罐在腰间撞出"咚咚"响:"那要怎么..."他突然顿住,眉头慢慢皱成两座小山,"可咱们拿不到..."
山风突然卷着焦糊味扑来,西天的阴云又压低了三分。
护灵碑的金光突然暴涨,金纹顺着安燠的指尖爬上雾隐砚,将那些愿力凭证镀得金灿灿的。
远处传来天命炉方向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笼子。
安燠望着程砚皱成疙瘩的眉心,伸手替他抹平,指尖蹭了他一脸金粉:"急什么?"她晃了晃雾隐砚,里面的凭证正发出细碎的清响,"天道既然开始追债,总不会只派根银线来。"她歪头看他,发间金粉簌簌落在他肩头,"程山主且等着——等雨过天晴,咱们要收的,可不止是广元的债。"
程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怀里的蜂蜜罐比往常更沉了些。
那罐底晃荡的蜜,正应和着地下传来的震颤,像在酝酿一场更热闹的,要掀翻整个天庭账本的局。
程砚的熊耳朵在发间抖了抖,蜜罐被他攥得温热:"可咱们拿不到国库账本,怎么证明?"他这话说得闷声闷气,像被蜂蜜堵住了喉咙——上回他偷溜去南天门买糖画,被巡天将军喝止时,也是这副蔫头耷脑的模样。
安燠歪头看他,发间金粉簌簌落在他手背,指尖却已摸进袖中。"谁说要拿账本?"她忽然笑出个小梨涡,腕子一翻抖出张薄如蝉翼的纸——正是前日趁李判官打盹时拓下的腰牌印,边角还沾着点判官笔的朱砂渍,"我们有'经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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