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缠上廊柱的脆响比海龙王的朝钟还刺耳。
程砚的钉耙第三次砸在链身上，虎口裂开的血珠渗进木柄纹路里，震得他后颈熊毛都跟着发颤：“夫人！这锁链有古怪！”他踉跄着退到安燠身侧，钉耙齿上挂着半截锁链，断面泛着金红光泽，像被佛经淬过的刀刃。
安燠的狐尾尖扫过程砚手背，替他擦掉掌心血珠。
她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龙鳞上，那片鳞片本是北海龙君送的避水符，此刻却烫得像块火炭——龙鳞里的龙气正顺着经脉乱窜，撞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佛门真言混着天廷玄铁……”她闭眼时睫毛直颤，前世被玄衣卫围杀的记忆突然涌上来：玄色衣袍扫过血地的声音，锁链穿透她心口时的剧痛，“是天廷的人混进了龙宫。”
“混你姥姥的！”老参的破锣嗓子炸响。
这千年精怪不知何时扒住了殿中珊瑚柱，枯瘦的手指抠进石缝里，整个人像根老树根似的往右侧撞去。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珊瑚枝应声而断，震得头顶夜明珠簌簌往下掉。
“东侧水道！当年给西海龙母送参汤时我偷挖的！”他吐掉嘴里的石渣，额头蹭出的血在皱纹里蜿蜒，活像道歪歪扭扭的红绸。
程砚的钉耙突然往上一挑，替安燠挡下从头顶窜来的锁链。
链头擦着她发梢划过，扯落几缕狐毛，在地上烧出焦黑的痕迹。
“夫人信他？”他侧头时耳朵抖了抖，沾着血的熊耳朵尖红得像颗野山楂，“这老参上个月还说要把我酿的桂花蜜偷去泡药酒。”
“信。”安燠指尖掐住程砚坎肩被扯破的地方，那里露出大块麦色皮肤，还沾着几星海水。
她能闻到他身上蜂蜜混着血锈的味道，比任何定心丹都管用。
“他记仇能记三百年，但若真要害我们，刚才就不会把护心丹塞给我。”她狐尾一卷，缠上最近的锁链，《睡仙诀》运转时带起的银光裹住链身——这是她昨夜在石床上签到得的新招，说是能让对手法力运转迟滞半息。
半息够做很多事了。
程砚的钉耙趁机砸断三根锁链，震得整座主殿都晃了晃。
安燠借着他的力道跃上他肩头，发间银铃叮当：“往东边！老参，带路！”
老参的回答是一声闷吼。
他不知从哪摸出半截人参须，往水道入口的珊瑚上一戳——那珊瑚竟像被浇了沸水似的迅速融化，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窟窿。
龙将的声音从窟窿里传出来，带着海水的闷响：“夫人！这边锁链少！”
“程砚，委屈你当梯子。”安燠揪着程砚的熊耳往下一压。
他闷笑一声弯下腰，肌肉隆起的脊背像座小山。
她踩着他肩膀窜进窟窿时，后裙角被锁链勾住，“刺啦”一声撕开道口子。
程砚转身就是一耙，锁链崩断的瞬间溅起的火星，正好落在她脚边的贝壳上，“夫人的新裙子！回头我去东海给你抢十匹鲛绡！”
“先保住命再说！”安燠猫腰钻进水道，咸涩的海水立刻灌进鼻腔。
她回头时正看见程砚单手拎着钉耙，另一只手像拎小鸡似的把老参提溜进来——老参的破布衫被海水泡得透湿，正举着半块发光的夜明珠照路。
锁链追进窟窿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混着程砚的闷喝：“夫人往前游！我断后！”
水道比想象中狭窄。
安燠的狐尾被石壁刮得生疼，却不敢减速。
她能听见程砚的钉耙不断砸在锁链上的脆响，还有他偶尔漏出的闷哼——那是锁链擦过他手臂的声音。
龙将在前面拽着她手腕，掌心全是冷汗：“快了！再转过这个弯就是主殿外的海底大道——”
话音未落，水道尽头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安燠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更多锁链，像渔网似的封住了出口。
程砚的钉耙从她头顶掠过，带起的风浪掀得她发带纷飞。
“夫人！闭眼！”他的声音带着熊妖特有的低哑震颤，“我把这破水道砸穿！”
安燠顺从地闭上眼。
她能感觉到程砚的法力在体内翻涌，像团烧得正旺的蜂蜜酒。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海水裹着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
等她再睁眼时，程砚正单手撑着裂开的水道顶，另一只手把她护在怀里。
他的熊皮坎肩彻底成了碎布条，露出满是血痕的胸膛，却笑得像偷到蜂蜜的熊瞎子：“夫人，海底大道到了。”
安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透过浑浊的海水，能隐约看见前方立着块褪色的珊瑚碑，碑上“龙宫御道”四个大字被海藻缠得模模糊糊。
而在碑后阴影里，数不清的金色锁链正像蛇群般昂起头，链身上玄衣卫的云纹标记，在海水中泛着冷光。
锁链在海水中划出金红弧光，程砚的钉耙刚磕飞第七根链头，突然听见安燠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顺着她发颤的狐尾望去——海底大道尽头的阴影里，数十道玄色甲胄正破开水幕，为首那人身披月白锦袍，腰间悬着刻满咒文的青铜剑，正是安燠前世记忆里挥剑劈断她心脉的司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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