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年长的魂灵突然往共生树的树洞里钻，片刻后拖着团发光的东西出来。那是截半尺长的根须，本该是九色交织，此刻却一半结着黑冰，一半燃着鬼火，两种极端的力量在根须里疯狂冲撞，发出蝉鸣般的哀响。
"这是昨夜从九域根主脉掉下来的。"魂灵的声音带着颤音，"冰火相激生戾气，木石相搏结死结，九界的特性本是各有天地，硬要拧成一股绳，就像把弓弦拉得太满——你们看这根须，已经快断了。"
凌清涵的同心镜突然射出道白光，照在那截根须上。光带里浮现出九界学堂的景象：人界的冰玉笔在熔岩板上写字时，笔尖突然炸裂，溅出的火星烧着了仙界的云纸；修罗界的沙粒聚成的"雨"字刚成型，就被佛界飘来的莲叶压碎，沙粒与莲粉缠成灰黑色的团......
"孩子们在哭。"凌清涵的眼眶红了，"他们说，刻字的时候，沙枣木突然变得像冰一样脆，熔岩晶突然像泥一样软——就像好好的手，突然左手要往东，右手要往西，胳膊快被扯断了。"
阿桃的小桃树突然剧烈摇晃，新抽出的枝桠上，那些指甲盖大的桃花正在迅速凋零，花瓣落在地上化作带刺的黑蝶，扑棱棱地往灵泉飞去。她急忙用竹篮去罩，却见竹篮的缝隙里钻出灰黑色的藤蔓，瞬间缠上她的手腕，与手背上的焦黑掌印连成一片。
"是执念化成的毒。"阿桃咬着牙扯断藤蔓，断口处渗出绿色的汁液，"姑姑们说过，共生不是让竹要像莲一样开，让桃要像麦一样结——妖界的小狐崽刚才托最后一条信使鱼带信，说它们为了让竹篱笆长出莲花，往土里埋了太多佛界的莲籽，结果竹根都烂了。"
沙华的羊皮卷突然卷起，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原本记录物候的纹路，此刻竟扭曲成无数痛苦的人脸，在卷面上此起彼伏地哀嚎。他往卷上泼了瓢灵泉水，水迹流过之处，显露出行新的沙字："强融则裂，顺性方生"。
"是执钥人刻的。"沙华指着那行字，羊皮卷在他手中微微发烫，"修罗界的沙下埋着上古的石碑，上面说九界初开时，本是各守其界，靠的是三株共生树传递灵息，而非如今这样根脉相连。也许......我们错把'连通'当成了'同化'。"
叶天掌心的同心印突然迸出强光，将他整个人裹在光柱里。他在光中看到无数流动的画面：王老汉的田里，九界谷的根须在土里互相绞缠，人界的麦根试图吸收妖界的竹根养分，反而被竹根分泌的汁液灼伤；魔界的熔岩池边，冰纹稻穗的根扎进滚烫的池底，冰与火在根须里反复炸裂，生出的戾气顺着九域根往四处蔓延......
"不是错了，是急了。"叶天从光柱里走出，腕间的根脉印已恢复成柔和的九色，"就像酿酒，总得等粮食发酵够了才行。九域根把九界连起来，是让我们慢慢学彼此的好，不是一夜之间就要长成一个模样。"
他蹲下身，将掌心的同心印按在共生树的树洞里。印面的"共"字突然亮起，顺着树身的刻痕流淌，所过之处，"沙"字与"火"字上的灰翳开始消退，枯萎的根须重新泛起微光。
"王老汉，把田里的九界谷拔一半，种回原来的人界谷种。"叶天的声音沉稳下来，"阿桃，让灵泉的浮萍顺着九域根往回游，告诉妖界的小狐崽，竹篱笆不用开莲花，能给莲池挡挡风沙就好。"
他转向叶苍："护林蛇的幼崽们该派上用场了，让它们顺着根脉往魔界去，不是去渡清气，是去把冰纹稻穗的根须轻轻拨开，让地火能顺着原来的通道走。"
沙华的羊皮卷突然舒展开，沙画里的修罗界重新泛起绿意。执钥人正领着孩子们往沙枣林里埋人界的麦秆，麦秆遇沙竟生出细密的根须，将黑沙一点点裹成褐色的土块。
"执钥人懂了。"沙华指着沙画，"他们说沙枣林不用急着长绿叶，先让沙粒染上麦香就行。你看，光虫又开始飞了，这次飞得慢，像是在教沙粒怎么跟麦根打招呼。"
凌清涵的同心镜发出清脆的嗡鸣，光带里的共同学堂恢复了清明。人界的孩子用冰玉笔在云纸上写字，魔界的孩子用熔岩晶在石板上画画，不同的字迹旁都多了行小小的注释，用的是彼此能看懂的图画。
"孩子们在改功课呢。"凌清涵笑了，眼角还带着泪痕，"人界的先生说，先学会说对方的话，再学写对方的字——你看那纸鸢，竹骨还是妖界的，云纸换成了人界的糙纸，飞得更稳了。"
巳时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王老汉的田里。被拔掉一半的九界谷重新挺直了腰杆，麦芒上的竹青与稻穗里的冰纹不再互相冲撞，而是像经纬线般织成柔和的光网。光虫们拖着细小的花粉，在人界谷种与九界谷之间慢慢飞，像是在耐心地牵线。
叶天坐在同心苗旁，看着苗叶上的景象：修罗界的沙枣林里，沙粒与麦秆长出了带着沙纹的新根；魔界的熔岩池边，冰纹稻穗的根须退到池边的泥土里，与熔岩晶的碎块和平共处；北溟的冰原上，竹纹冰雕裂开的缝隙里，钻出了带着冰碴的绿芽......
九域同心印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不再是警示的灼痛，而是像握着颗温暖的种子。他知道，这九界的春天，确实才刚刚开始——不是繁花似锦的热闹，而是冰雪初融时，每颗种子都在土里悄悄探身，学着跟身边的伙伴说第一声你好。
远处的灵泉里，信使鱼们又开始游动，这次不再急着传递消息，只是慢悠悠地吐着泡泡，把人界的麦香、妖界的竹青、佛界的莲粉，一点点混进泉水里，酿成一汪带着九种味道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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