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函送抵御前小殿时,天刚破晓。李瑶拆开火漆,扫了一眼内容,便将纸页轻轻搁在案上。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提笔在面前的账册上添了两行数字,合上册子,才走向礼部衙署。
苏婉已在厅中等了半个时辰。她面前摊着一卷写满字迹的麻纸,指尖沾了些墨痕。窗外有差役来来回回,抱着雕版木匣进出,脚步匆匆。一名书吏低声问她是否要换茶,她只摇头,目光未曾离开纸上。
“你这《兴学疏》若递上去,户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李瑶进门便道,手里拿着那封刚到的边关密报,“北境刚稳,军费尚压不下来,现在又要拨款办学?”
苏婉抬眼:“三年前女子学堂初建时,你也这么说。”
“可那是小范围试办,如今你要的是州县皆设学舍,师资、教材、廪膳,哪一项不是实打实的银钱?”
“愚民易乱,识字者少,疫病来时连告示都看不懂,只能听信巫祝胡言。”苏婉翻开手边的册子,“去年南方三州瘟疫,死者七成是不识字的农户。他们不知隔离之法,误饮污井水,一家接一家倒下。这不是天灾,是蒙昧致死。”
李瑶沉默片刻,接过册子翻看。里面是各地流民安置点的统计表,夹着几张村落识字率与死亡人数的对照图。线条清晰,数据严密,显然是经人反复核验过的。
“你还调了医馆的记录?”她问。
“每一份疫病案卷我都看过。”苏婉声音不高,“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跑十里地求医,到了却发现药方上的字一个都不认得。大夫写‘忌油腻’,她当成‘进补’,回去炖了整只鸡。孩子当晚就烧没了。这种事,不是一桩两桩。”
李瑶把册子放回桌上,指尖在边缘轻叩两下:“单靠悲悯推不动政令。你得让户部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所以我请赵德过来。”苏婉指向门外。
赵德正从廊下走来,衣袖微湿,像是冒雨而来。他向二人拱手,未及寒暄,先递上一份文书:“户部右侍郎昨夜松了口。只要不从正税里抽银,学田制或可试行。”
“学田?”李瑶挑眉。
“每州划荒田百亩为学产,收成归塾师薪俸,地方自行管理。”赵德解释,“不扰国库,又能让州县有自主权。那些老成持重的官儿们,最怕朝廷管得太死。”
苏婉点头:“只要能落地,初期不必强求统一。”
“但还有一关。”赵德神色略沉,“太常寺今日早朝递了折子,说女子不得议政典,更不该主导文教大事。言辞虽未指名,谁都听得出来是在冲你来。”
厅内一时安静。
李瑶冷笑:“他们倒是忘了,去年大疫时是谁带着医女队走遍十二州?若非苏夫人定下防疫章程,京城早成了空城。”
“争辩无用。”苏婉站起身,“明日午时,请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入女子学堂观课。不讲经义,只演算术、辨药材、读告示。让她们亲眼看看,读书的女人到底会不会祸乱纲常。”
***
次日未时,礼部派出的马车陆续抵达女子学堂门前。青石阶上,几位命妇由婢女搀扶下车,面纱遮面,步履谨慎。有人抬头看了看门匾,低声对身旁人道:“听说这里连仆妇都能入学?”
引路的教习只微笑不答。
堂内早已布置妥当。十数名学生端坐席间,面前摆着算筹与纸卷。一名讲师站在前方,正指着墙上挂图讲解田亩换算之法。题目刚出,底下已有女子提笔疾书,另一人则用算盘飞快拨动。
角落处另设药案,陈列数十味常见药材。一名学生蒙着眼睛,凭气味与触感逐一辨认,每答对一味,旁观的夫人中便有人轻声惊叹。
最后环节是识字测试。一张张贴有告示的木板立于堂中,内容涉及赈灾、禁火、征役等日常政令。命妇们被邀上前查看,随意提问。有个尚书之妹指着其中一条:“此句‘逾期不领者视为弃权’,作何解?”
学生应声答:“若超过规定日期未去官府登记领粮,便不再列入发放名单。”
那夫人怔住,半晌才道:“我夫君病重时,错过一次赋役减免申报,便是因不识这类文字……若早知其意,何至于多缴半年租税?”
众人默然。
回程车上,一位御史夫人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街角正在张贴的新学令告示,忽而开口:“我家女儿今年九岁,明日就送来报名。”
***
三日后,朝会之上,太常寺卿再未提及“牝鸡司晨”之语。反倒是礼部尚书主动奏请,愿将家族一处闲置庄院改建为县学,以响应新政。
苏婉的《全国兴学疏》正式呈递内阁。条陈五事:一、州设州学,县立义塾;二、选通晓实务者为师,不限出身;三、教材由中枢统编,刻版分发;四、学田制度推行至各道;五、女子八岁以上皆可入学,课程与男子分列。
李瑶坐在侧殿偏位,手中握着一份预算草案。她在“盐税抽成”一项旁标注:三厘入文教专账,首年预计可筹银二十七万两。下方另附一行小字——“建议优先用于北方九州,贫寒之地先设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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