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钟声在宫墙间撞出最后一响,余音未散,长街尽头传来铁靴踏地的节奏。一队巡卫举火而过,火光掠过医馆窗纸,映得室内药柜上的陶罐忽明忽暗。苏婉站在案前,手中两封信纸边缘已被夜风磨得微卷。
她没动,也没回头。窗外的脚步渐远,火把的光晕缩成一点,最终消失在街角。屋内重归昏沉,唯有烛芯偶尔炸出轻响。
左手那封是黄绢所制,金线压边,角上绣着半朵莲纹——太后的印信。她拆开时,指尖碰到了内衬夹层里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刻着“丹书铁券”四字。信中说,若她能在三日内设法除掉曹瑾,此券即刻赐下,保李氏三代无虞。
她冷笑了一下,将信摊在灯下。字迹工整,语气恳切,仿佛真是为社稷安危着想。可她知道,这不过是另一场交易。用她的手,替太后铲除权臣,再借皇命清算功高震主之人。她救的人越多,就越难全身而退。
右手那封粗纸包裹,墨迹潦草,连署名也无。是李震派人连夜送来的家书,只一句话:“做你认为对的事。”
她反复读了三遍。不是命令,不是提醒,也不是暗示。他把选择留给了她。
烛火跳了跳,她抬手拨了灯芯,火苗稳住。药案上摆着昨夜熬过的汤碗,残渣凝成褐色块状,像干涸的河床。她盯着那碗看了许久,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医院值夜班时的一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寂静,也是这样的灯,一个病人死在抢救室门口,家属扑上来质问她为何不救。她当时说:“我尽力了。”可后来她明白,有时候,“尽力”不是答案,而是逃避。
如今,她又要选一次。
她抽出镊子,夹起太后那封信的一角,送入烛焰。黄绢遇火即卷,金线熔断,滴落成细小的珠粒,在桌面上留下几点焦痕。火舌爬过“永免诛戮”四字,墨色扭曲片刻,随即化为灰烬。
她看着那火,没有移开眼。
然后,她拿起李震的信,拇指摩挲着纸面。这纸是他从军营带回来的,粗糙吸墨,边角还有磨损的痕迹。她记得他写这字时的样子——坐在灯下,眉头微皱,笔尖顿挫,像是每写一笔都要思量再三。
她迟疑了。
这不是命令,却是信任。比任何指令都沉重。
火光映在她脸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尊静坐的塑像。良久,她闭了眼,再睁开时,已无犹豫。她将第二封信也投入火中。
纸燃得慢些,墨迹在高温中微微颤动,仿佛还在诉说。她看着它一点点烧尽,直至只剩一角焦黑,坠入火盆,无声熄灭。
灰落在铜盆底,轻轻一颤,散开。
她转身走到药柜前,拉开最下一层抽屉,取出三枚青瓷小瓶,分别标着“镇痛”、“止血”、“解毒”。她一一检查封口,确认无损后,放在案头。又翻开医册,翻到空白页,提笔写下:
“全城医女即刻清点药材,准备战地救治;惠民医馆开放通宵接诊,无论身份;向李瑶传递暗号——‘杏林无择’。”
字迹平稳,不急不缓。
写完,她吹熄蜡烛。
黑暗涌进来,填满屋子。她坐在椅中,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呼吸均匀。窗外帝都灯火稀疏,远处西华门方向,巡逻的火把连成一线,缓缓移动,如同未断的星河。
她没有再看火盆里的灰。
也不需要再看。
***
半个时辰前,李毅策马穿过东市坊门时,曾勒缰抬头望了一眼南巷的医馆。二楼窗内有光,他知道她在。他没进去,只让随行医官捎去一句:“药材清点完毕,止血散备足三千包,明日可运至大营。”
那时他还以为,她只是在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伤救治。
他不知道,她正在烧掉两封信。
更不知道,那一句“做你认为对的事”,已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准绳。
***
天光未亮,医馆后院的井台边已有动静。两名年轻医女提桶打水,低声交谈。
“昨夜夫人召我们集会,说是可能有大批伤员送来。”
“听说北城门那边出了事?”
“不清楚,但她说‘无论何人,皆予救治’,连敌方兵卒也算。”
“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另一人摇头,“你没听她说吗?医者面前,不分敌我。只有伤者。”
井水哗啦一声倒入木桶,溅起几点凉意。
楼上,苏婉已换上素白外袍,袖口收紧,腰间系一条深蓝布带。她打开一只樟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针囊、药剪、绷带。最底层藏着一枚铜牌,正面刻“惠民医馆”,背面无字。这是她自己做的,从不用来示人。
她将铜牌放入怀中,转身推开门。
走廊尽头,晨光斜照,扫过地面一道浅浅划痕——那是昨日搬运药材箱时留下的。她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继续前行。
楼梯木阶发出轻微吱呀声。她一步步走下,脚步稳健。
刚踏到底层厅堂,门外忽有急促叩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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