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太盛,太纯粹,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青春的飞扬。苏晴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毫无杂质的光彩,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映照着他内心深处的泥泞与疮疤——那些关于拮据、关于母亲苍白面容、关于永远无法坦然站在聚光灯下的窘迫和自卑。
“明宇?你……” 苏晴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追过来。
李明宇没有回头。他加快了脚步,崭新的运动鞋底与滚烫的水泥地猛烈碰撞,发出急促而单调的“嗒、嗒、嗒”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他几乎是跑了起来,仿佛身后那象征荣耀的光芒是噬人的火焰,而他只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逃到一个阴影里去,藏起自己格格不入的狼狈。
逃离那灼人的光,逃离苏晴眼中纯粹的喜悦,逃离一个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的高光时刻。
九月的正午,时针刚刚划过二十五号的中午十二点半。空气像凝固的滚油,骄阳似火,无情地炙烤着午后沉寂的城市,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融化成黏腻的汗液。毒辣的阳光没有丝毫怜悯,毫无保留地从湛蓝得刺眼的天空倾泻而下,狠狠砸在泛着油腻乌光的柏油马路上。路面被烤得滋滋作响,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一层层向上翻涌,连远处的景物都在晃动着变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沥青被烤糊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汽车尾气的浊流。偶尔一辆汽车驶过,滚烫的轮胎与同样滚烫的路面摩擦,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随即又消失在令人窒息的静谧里。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都蔫蔫地垂着,纹丝不动。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蒸笼,而行人皆是其中煎熬的蝼蚁。
李明宇拖着一双如同灌了铅的腿,机械地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家的方向挪动。书包里,那块金牌隔着薄薄的书本,棱角分明地硌着他的脊背,提醒着他刚刚逃离的荣耀。可夺冠那一瞬间的狂喜和肾上腺素飙升的激动,早已被更庞大、更冰冷的现实阴影吞噬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翻江倒海般的矛盾与苦涩。胃里空落落的,身体也因为剧烈的比赛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感到虚脱般的疲惫。
路过街角那家规模不小的“万家惠”超市时,一阵阵混杂着油脂、香料和廉价糖精的食物香气从旁边的小吃摊飘来,顽强地钻进他的鼻腔。李明宇这才猛地意识到,从早上紧张得没吃几口早饭,到现在激烈角逐结束,他竟然粒米未进。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伴随着一阵眩晕。
他停下脚步,望着超市那扇巨大的、被冷气模糊了视线的玻璃门。母亲此刻应该在里面忙碌吧?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一股裹挟着生鲜蔬果、洗涤剂和冷气机特有味道的凉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粘稠的灼热,却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本就沉重的心浸得更凉了几分。
超市内部的冷气开得很足,与门外的酷暑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货架上整齐排列着五颜六色的商品,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琳琅满目,带着一种冰冷虚假的繁荣感。李明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运动短袖下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这冷气能驱散身体的暑热,却丝毫吹不散他心头凝聚的、名为“家”的阴霾。
他循着记忆,穿过一排排高高的货架,朝母亲通常负责的那个靠近生鲜区的收银台方向走去。超市里的人不多,广播里播放着舒缓但毫无存在感的轻音乐。午后的倦怠似乎也笼罩着这里。就在他快要走到那个熟悉的拐角,甚至能看到收银台一角时,一个刻意压低却异常清晰冰冷的声音,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锥,毫无征兆地刺穿背景音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周姐,不是我说你,你这病到底还能不能治好了?天天这么请假也不是个办法啊。我这个位置也很难做的,上面有指标压力,下面员工也有意见……”
李明宇的脚步像被瞬间钉死在地板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他认得这个声音——超市主管张经理,那个永远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人时带着审视和不耐烦的中年男人。
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本能地往旁边堆满罐装饮料的巨大货架阴影里缩了缩。膨化食品包装袋五彩斑斓的缝隙,成了他窥视残酷现实的窗口。
他的母亲,周秀兰,就站在经理对面狭窄的通道里。她穿着超市统一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藏蓝色工作服,肥大的尺寸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得如同一片秋叶。她微微佝偻着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头埋得很低。那张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此刻在冷白色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像蒙了一层灰。浮肿的眼睑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像两团绝望的淤痕刻在脸上。额角和鬓边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冷气中显得格外突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身体深处翻涌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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