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院的烛火摇曳到三更，苏倾颜仍对着宣纸上的云纹凝神。墨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纹路走势苍劲，隐有道家符箓的韵律，却比寻常符纹多了几分凌厉的锐气。
她指尖轻抚过纸面，忽然想起剑老曾说过的话——“天地万物皆有锋，医者仁心藏剑骨”。
这三日，京城的谣言愈发猖獗。刘执事显然是下了血本，不仅雇了更多托儿在白云观门前哭嚎，甚至伪造了几份“验尸文书”，声称被青颜道姑医治过的人尸骨发黑，确是邪术侵体所致。
观内的道士们早已人心浮动，若不是掌门真人闭关前曾留下“青颜道友可信”的话，怕是早已将她绑了送官。
柳灵儿从公主府带回的消息却还算振奋。七公主听闻天衍宗要带走追查蛊毒的医者，当即拍了案，虽碍于宗门颜面不便直接出面，却暗中遣了府中侍卫在白云观附近布防，又让人将“青颜道姑为公主府查案”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这一下，不少忌惮皇家威严的百姓便不敢再肆意跟风，谣言的势头总算被压下去几分。
“小姐，那并蒂莲香囊的事，公主说会派人去查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柳灵儿端来一碗莲子羹，压低声音道，“不过公主府的人回报，说那位三小姐前几日突然染了怪病，足不出户，像是在刻意避嫌。”
苏倾颜舀羹的手微微一顿。果然是苏清瑶的手笔，用完就弃，倒也符合她一贯的狠辣。她抬眼看向窗外，月色已被浓云彻底吞没，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知道了。”她放下玉勺，“去把我放在床头的木匣取来。”
柳灵儿依言取来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匣，匣身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正是当初剑老交托给她的遗物。
苏倾颜打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绢册，封面上“心剑诀”三个字笔力遒劲，仿佛蕴含着破空之声。
这三日来，她每晚都在钻研这本剑诀。剑老曾说，《心剑诀》并非杀伐之术，而是以心御剑、以剑证道的法门，入门便是要凝练“意”，而非强求“力”。对于毫无修为的她而言，这本剑诀更像是一种心法，能让她在凝神静气时，于指尖凝聚一缕微不可查的“剑意”。
“这真的能有用吗？”柳灵儿看着绢册上晦涩的图谱，满脸担忧，“天衍宗的长老可是筑基修士，就算咱们有公主帮忙，真要动起手来……”
“未必会动手。”苏倾颜指尖拂过绢册上的剑谱，眸光沉静，“玄尘子虽对我有偏见，却也是道门长辈，若能拿出让他信服的证据，未必不能扭转局面。”
她真正担心的，是天衍宗内部是否有人与当年母亲的事有关。玄尘子腰间的云纹玉佩绝非巧合，那碎玉她自幼带在身边，上面的纹路与绢册扉页的印记隐隐相合，这其中必然藏着她不知道的渊源。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白云观外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柳灵儿趴在墙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天衍宗的弟子竟来了近百人，玄尘子身着绣着白鹤的法袍，手持拂尘立在观门前，身后跟着几个气息沉稳的中年道士，显然是宗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青颜道姑，三日之期已到，该随我等回山了！”玄尘子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倾颜推开房门时，正见刘执事凑在玄尘子耳边低语，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见她出来，刘执事立刻提高了音量：“长老！就是她！这妖道定是自知败露，昨夜想卷款潜逃，被贫道拦下了！”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纸，正是那几份伪造的“验尸文书”：“长老请看，这是城西张屠户母亲的尸检记录，还有城南李秀才家孩童的病例，皆是被此女以邪术所害的铁证！”
几个天衍宗的道士传阅着文书，眉头越皱越紧。玄尘子看向苏倾颜的目光愈发冰冷：“青颜，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倾颜目光扫过刘执事手中的文书，忽然轻笑一声：“刘执事倒是好本事，连官府都未曾验明的尸身，你竟能拿出‘铁证’？只是不知这文书上的朱砂印，为何是白云观库房里的备用印鉴？”
刘执事脸色骤变：“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否胡说，只需让掌事师兄核对一下库房印鉴便知。”苏倾颜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况且张屠户的母亲本就年逾八十，心衰而亡；李秀才家的孩童出的是水痘，黑疹乃是排毒之象，如今早已痊愈。这些事，只需派弟子去查证便知真假。”
她每说一句，刘执事的脸色便白一分。玄尘子何等人物，见他神色慌乱，心中已起了疑窦，却仍冷声道：“休要狡辩！纵然文书有假，你行医手段诡异，又能凝聚异于常人的能量，这是玄阳师弟亲眼所见！今日你若不随我回宗接受审查，休怪我以门规处置！”
说罢，他身后的两个中年道士上前一步，手中拂尘无风自动，显然是打算强行拿人。柳灵儿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张开双臂挡在苏倾颜身前：“你们不能动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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