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一个被抛在荒原上的垃圾,没有名字,没有来历,只有一片刺眼欲盲的空白。
镜面水汽氤氲,扭曲晃动。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夜溪伸出仍在颤抖的指尖,冰凉带着水珠,用力地去抹擦镜面中央那片厚重的水雾。
她并非只是想看清现在的自己,更像在徒劳地擦拭一个被遗忘的画面。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抹开那小小一片镜面水汽的瞬间——
头顶那盏苟延残喘的灯泡,“滋啦——!”一声凄厉尖啸。
昏黄的光线骤然熄灭,绝对的黑暗如巨口吞没一切。
下一秒,灯光以更疯狂的频率剧烈闪烁,将狭小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光怪陆离的碎片。
手心捧着的水流,温度骤降至彻骨的冰寒。
夜溪僵住了。
镜中,那片刚被擦拭干净的区域,在疯狂明灭、如同濒死者瞳孔般跳跃的光线下——
显现的,竟是一张与她此刻苍白的脸庞有着惊人相似轮廓的脸。
然而,不同之处犹如一道撕裂时空的利刃:
那头长发不再是纯黑,而是如同月光凝成的冰瀑,是纯粹的银白。
那双眼睛不再是此刻惊惶的漆黑,也不是火焰般的红色......而是死寂的深蓝,如同冻封了亿万年的寒渊,冰封着无法想象的孤独。
那眼神,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直达灵魂的审视,冰冷地注视着镜外颤抖的黑发女孩。
“你以为一味逃避,往事就能烟消云散?”
冰冷,空灵,带着一丝非人的质感,如同从万载玄冰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响起。
夜溪的灵魂仿佛被那眼神和声音同时洞穿。
巨大的恐惧源于一种诡异的认知——镜中的她,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熟悉感。
“看清楚......这被遗忘的轮廓......”镜中,那白发蓝瞳的存在,红唇(同样是苍白的,毫无血色)极其轻微地开阖,每一个字都像冰凌坠落在她的心脏,“......才曾是......你的......形态......”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那声音在夜溪脑中轰鸣,“......那场焚烧一切的灾难中......”
声音在这里产生了一个极其刺耳的、如同磁带被强行抹掉的“■■”杂音,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只有逃到笼中的鸟儿活了下来。”
每一个词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感和粘稠的血腥气息。
“背负着所有死亡与毁灭而活下来...... ”
镜中的“她”,那双冰蓝的眼瞳仿佛穿透了镜面与时间的阻隔,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嘲弄,直接锁定了夜溪剧烈收缩的黑瞳,“这沉重的幸存,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活下来......只活下来......”
夜溪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无意识地复述。
巨大的罪责感、被世界放逐的荒芜感......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她的意识。
为什么是我?!我到底是谁?!
“啊啊啊——!”
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认知的撕裂彻底爆发。
像是尘封的封印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无数混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刺眼的火光、绝望的尖啸、令人窒息的浓烟、冰冷滑腻的禁锢......瞬间翻涌欲出,却又被强大的力量死死堵住。
她身体如断线木偶般猛地向后倒去,后脑勺“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剧痛和眩晕让她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填满。
但在意识沉沦的边缘,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前,镜中那张白发蓝瞳、带着她过去烙印的脸,以及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被■■亲手清洗的残渣,只有逃到笼中的鸟儿活下来了”——化作最清晰的烙印,深深烙进了她混乱意识的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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