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本无饥意,但见那些陈酿在侧,顿觉口舌生津。
他揭开食盒的瞬间,袅袅热气裹着家常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麻婆豆腐红艳油亮,回锅肉片晶莹剔透,卤鸭泛着琥珀光泽,还有脆生生的猪耳朵与金黄酥脆的炒花生。
这位嗜酒如命的主原不在意菜肴精粗,可眼前景象却令他执箸的手微微一顿。
谁能想到,名震江湖的四品剑豪,平日竟与市井小民一般,好这最寻常不过的烟火滋味。
沈浪趁着对方摆盘的间隙,在酒窖里来回踱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在一处杂乱坛堆前停下脚步,外间的几个酒坛识趣地让开一条路。
只见他从里间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布满岁月痕迹的檀木小坛,坛身上细密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陈年往事。
“今夜我们便饮此佳酿如何?”沈浪眉飞色舞地回到座位。
秦易瞥了眼那不及手臂大的酒坛,暗自思忖这点分量怕是连润喉都不够。
但初来乍到不便多言,况且钥匙还在自己手中,待夜深人静时再来痛饮也不迟。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嫌少?”沈浪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神情变化,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秦易坦然颔首。
沈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你酒量究竟几何?”
秦易竖起一根食指。
沈浪眉梢一挑,笑意里带着几分轻蔑:“一斤?倒是高看你了……”
“是一直喝。”秦易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沈浪心头激起涟漪。
见对方神色犹疑,他又轻声补了句:“只要我不想醉,就没人能让我醉。”
沈浪摇头失笑:“好大的口气。”
袖袍一拂,两坛未开封的烈酒稳稳落在案上。
“年轻人,天外有天,酒外有酒?”沈浪一掌按在坛口,泥封应声而裂:“今日这酒,咱们对半分开!一坛接一坛地开,你喝多少,我奉陪到底!”
秦易颔首一笑:“一言为定。”
说罢便掀开坛盖,也不往碗里倒,径直举坛仰首痛饮。只见他喉结滚动,酒液如银练入喉,竟无半点洒落。
待饮至半坛,他“砰”地将酒坛砸在案上,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顺势将酒坛推了过去。
沈浪见状心头一紧:这小子当真莽撞,这坛中泡的可是自己珍藏的烈火药酒,岂是寻常佳酿可比?
浪哥摇了摇头,捧起酒坛一饮而尽。其饮酒之姿也是豪迈得紧,坛口与唇齿间竟不漏半滴。
转眼间六七坛下肚,直到酒劲上涌,秦易方才醉倒。
沈浪暗自感叹:这般海量,若是换书澈在此,怕不出三坛就要败下阵来。
思及此,他并指如剑,在袖中暗运气力,将体内酒液自指尖逼出……
夜色如墨,寒气蚀骨,街道天穹之上悄然凝结起层层浊雾,似病入膏肓之人咳出的脓血。
秦易醉眼迷离间,又堕入那熟悉的梦游之境。
沈浪凝视着梦游中施展幻剑之术的秦易,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书澈,本届不是有两位天骄吗?他们的幻剑造诣如何了?”
张书澈微微欠身,恭敬答道:“段良与甘霸旗鼓相当,皆能幻化七剑。”
沈浪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已能幻化十一把剑影的秦易:“不想老夫有生之年,竟能遇见如此璞玉。”
张书澈闻言喜形于色:“先生可是有了主意?”
沈浪缓缓摇头,眉宇间浮现出一团困惑:“此事确实前所未见,连我也难以断言。”
这位活了八十多春秋的医道宗师,四十来岁时便已凭借过人天赋悟通医道真谛,登堂入室成就剑豪。
此后几十年间,他踏遍西洲山河,与各路杏林圣手切磋论道。
可这借梦游之态自我修炼?当真是闻所未闻。
医道一途,最忌固步自封。面对这般新奇病例,唯有反复推敲尝试,方能窥见其中玄机。此刻沈浪心中已隐约有了几分计较。
在与弟子张书澈梳理完秦易的过往经历后,师徒二人便陷入了沉思……
从五虎到四杰,暖心阁的欢声笑语似乎也随着人数的减少而黯淡了几分。
然而好景不长,老三彦祖也渐渐淡出了这个修炼的小团体。
如今的他,每日晨起不再是沿着山径向下与兄弟们同行,而是踏着朝露独自向更高的山巅攀登——那里住着诸位炼金前辈。
彦祖常常一去就是两三日,即便归来,也总是匆匆收拾行囊,翌日天未亮便又踏上的山路。
暖心阁确实因此沉寂了一段时日。
某个悠闲的午后,长歌与伯光在庭院小憩。
不知是冷阳太醉人,还是微风太温柔,伯光突然提起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夜晚——五兄弟在千百度把酒言欢的场景,美人如玉,醇酒盈樽,恍然若梦,犹似昨朝。
“你最近……有和那位联系吗?”伯光状似随意地问道。
长歌闻言眉头微蹙:“哪位?双儿?”见伯光点头,长歌嗤笑一声:“我联系她做什么?”
话刚出口,长歌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目光如炬地盯着伯光。
伯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开口,却见长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老实交代,你还在跟那日的女郎联系是不是?”
伯光闻言冷笑:“怎么可能。”
然而长歌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始终紧盯着他,伯光终是败下阵来,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好吧……确实联系过几次。”
长歌闻言,眉峰微蹙,神色愈发肃然。
伯光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顿时泄了气,支吾道:“起初……确实连着几日都有书信往来,晨昏不绝。可后来……”
他声音渐低:“后来便断了音讯。”
“莫不是姑娘嫌你聒噪?”长歌一针见血,唇角噙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万剑山自有一番独特之处。剑修皆可凭剑令传讯,而其他名门大派也各有秘传的通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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