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光眉尖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由得对眼前人多看了几眼,不过几息之间,那紧绷的肩线忽然松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恍然的弧度,喉间微微颤动:
“刘兄可记得方才劝诫我的话?侯门似海——我王家在剑城不过二流家族豪门,而你口中的苏家……”
少年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云海中翻涌的蛟龙:“那可是传承千年的簪缨世族。”
刘苏想起昨夜母亲塞进掌心的令牌,纹硌得掌心生疼。十五年朝夕相处,竟不知那素衣荆钗的妇人原是凤凰落羽。
“刘兄?”王伯光带着凝重的面容:“若遇难处,尽管来城南王家寻我。”
刘苏忽而轻笑:“母亲说已托了位了不得的人物照拂我。再说——你我既入天枢书院,来日未必不能自己挣个前程……”
夕阳西下,天际浸染着橘红与绛紫的霞光。
飞船甲板在云层中划出细碎的冰晶,刘苏忽然按住被风掀起的青衫下摆,抬眸时眼底映着流霞:“要到了。”
王伯光起身伫立,顺着刘苏的视线望去,眉峰微蹙:“那团云雾?”
刘苏抬手迎风展开,如鹤翼般指向云海尽头:“乘云舟西渡千里,见孤峰破云似剑开天,便是万剑山双绝中的剑峰。”
这话是刘苏读蓝侠客游志有得。
经过近一日的云海穿行,飞舟终于降下风帆。
当船首调转的瞬间——整座剑岳豁然显现,山体上千年风蚀的沟壑竟似篆刻着某种古老秘诀。又如淬火而成的玄铁巨剑,横卧在苍茫大地之上。
剑脊处奔涌的沧浪大江泛着青玉色缎带般的光泽,两岸楼阁随地势渐次攀升,在落日中勾勒出森然剑刃的轮廓。
最令人心惊的是漫天星罗棋布的飞行法器。不同于百花乡每月定时才现身的货船,这里的苍穹自成江湖:
墨色货船拖着晶石驱动的流光,朱红客船雕着飞凤纹章,更有银甲覆体的私人云舟破空而过,舱门开合间隐约可见锦衣玉带的贵人凭栏对饮……
云舟舱门将启之际,舟长朝两位少年抱拳行了个江湖礼:“二位公子,此行终点是天工阁。若需另择降云台,某可调转星轨阵图。”
王伯光还礼时带起豪门子弟特有的韵律:“劳烦引渡使,南城王氏祖宅。”
船长眼底掠过一抹了然:“巧极,天工阁东侧的云阶,正对王公子府上九重飞檐。”
轮至刘苏答话时,少年素色衣袂被穿舱而过的罡风掀起,露出内衬洗得发白的青竹纹。船长却在他吐出“苏家”二字时瞳孔骤缩。
“原是苏氏麒麟儿!”他的嗓音如同经年陈酿的蜂蜜:“某这就改道苍梧台,那里云梯毗邻苏家街。”
待云舟重新没入罡风层,年轻副手皱眉:“师兄何苦为个旁支破例?自苏家老祖闭门后……”
话音未落便被船长截断:“紫微垣动,北辰移位,这个苏家少年……将来怕是要带着整座剑冢的气运下山的……”
苏街青玉界碑前。
长街如阴阳割昏晓,东侧千盏琉璃灯映得酒旗招展,丹砂符咒与机关傀儡在商铺间流光溢彩;西侧雪色高墙蜿蜒似龙脊,墙头每隔九丈便悬着柄青铜古剑,剑气织成无形的星河帷幕。
少年逆着人流徐行,当走过铸造兵器的工坊,苏家正门终于破开暮色——那竟是整块陨铁浇筑的青铜巨门,门环化作睚眦衔剑造型,每片鳞甲都刻着上古云篆。
最摄人心魄的当属门前镇宅双兽:左首白虎踏雷纹玉台,羽翼却由三千柄银鳞小剑编织而成;右首竟是书籍未载的异兽,人面九尾通体赤红,利爪下压着半截断裂的降魔杵。
“小兄弟可是来苏府拜会哪位贵人?”侍卫踏前半步,眉眼带笑。
刘苏暗赞苏府门风,抱拳道:“特来寻亲,烦请通禀苏慧慧小姨。”
话音未落,左右侍卫眼风已如冷铁相交:“既是表亲投奔,可有信物为凭?”
刘苏自包裹中取出一方令牌。正面“苏”字以天外陨铁嵌就,墨色流光中隐现星芒;背面精雕凤穿牡丹的暗纹间,三道凌厉剑痕如寒梅破雪——此乃苏氏内院女子及笄之礼时特制的鸾凤令。
三名侍卫见状瞳孔剧震,腰间佩刀“锵”地撞上青砖,迸出数点幽蓝火星。齐声道:“恭迎小少爷!”
见礼方毕,一侍卫身形便隐入门内。
百息间,角门转出个短褐汉子,襟前苏字纹若隐若现,叉手行礼:“小少爷安好。”
踏入朱漆鎏金的仪门时,刘苏终于明白何为“世家气象”。
与其说是苏府,倒不如唤作苏城更为贴切。这座府邸占地之广,建制之宏,比之紫禁城不遑多让。
细思之下更觉骇人——剑城四大世家并立,岂非意味着这座剑城之中,还藏着三方这般规模的“城中之城”?
一条青石大道如苍龙般自东向西贯穿苏府全境,蜿蜒绵亘不见尽头,两侧朱墙黛瓦巍峨耸立,宛若巨龙之鳞。
大道作三分,如龙爪分岔,各向南北延伸开去。
前院——青铜铸其筋骨,青砖砌其肌理,乃苏府外姓族人聚居之地。其势恢宏,竟占全府泰半之广。
布局效盛唐里坊之制,经纬分明,法度森然。阡陌纵横处,良田与牧场相间;街衢交错间,私塾共医馆并立。一应民生所需,莫不周备。
中院——良材为髓,螺钿嵌骨,乃苏氏旁支聚居之地。
各脉独占庭院,其间可见骏马驰骋于草场,刀光交错于武场,画舫游弋于内湖。琼楼玉宇间,丝竹管弦之声隐隐可闻。尤以苏家飞舟阵列最为壮观,鳞次栉比,气凌霄汉。
内院——以千年黑曜为骨,百年紫檀为肌。此乃嫡脉栖居之地,一族气运流转之枢。飞檐斗拱间,尽显累世积威……
天光悄然隐去,路侧的铜雀灯次第亮起。
刘苏耳畔尚萦绕着方才听来的苏家讯息,忽闻前方传来辚辚车声。
两人方退至道旁,那辆朱漆鎏金的四驾马车竟戛然停在面前。
驾车汉子虎背熊腰,声如洪钟炸响:“敢问可是刘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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