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彻底静了。
爸的呼噜重新响起来,比刚才更沉,像堵了口痰。妈往我这边靠得更紧了,手一直没松开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我却还僵在那里,眉心突突地跳,疼得像有根针在扎。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在爸的呼噜声里,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爬上了东墙,在炕沿上投下块金晃晃的光斑。妈在灶台忙活,铁锅“滋啦”响着,飘出葱花炒鸡蛋的香味。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杆上的铜锅被摩挲得发亮,烟圈一圈圈往天上飘,散在晨光里。
“醒了?”妈回头笑了笑,围裙上沾着面粉,“昨晚睡得沉,没踢被子吧?”
我摸着眉心坐起来,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像有个小冰碴子埋在肉里。“妈,”我的声音还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昨晚你听见啥了吗?”
“啥?”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溅出来,“风刮窗纸呗,老房子都这样,开春换了新门框就好了。”
“不是,”我急得往炕沿挪了挪,脚刚沾地就打了个哆嗦,“有惨叫声,还有人开门……”
爸在门口咳嗽了一声,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布鞋上:“小孩子家做噩梦呢。”他站起身,往院外瞅了瞅,眉头皱了皱,“快吃饭,吃完上学去,别耽误了早读。”
他们的表情太正常了,正常得像那声惨叫、那开门声全是我瞎编的。可我知道不是梦——眉心里的疼还在,那只手按下来的力道,头骨“咯吱”响的声音,都真真切切的。我摸了摸眉心,皮肤是热的,可底下像藏了块冰,凉飕飕地往骨头里钻。
那天在学校,我总忍不住摸眉心。早读时背课文,背着背着,突然觉得眉心像被针扎了下,疼得我“嘶”地吸了口凉气,手里的课本“啪”地掉在地上。同桌二柱子吓了一跳,凑过来看:“你咋了?眉心上红了块,像被人掐的。”
我赶紧用手捂住,火辣辣的疼从眉心往四周扩散,眼眶都红了。
从那以后,每天下午都会疼。
不是一直疼,是突然袭来的剧痛,像有人拿锥子往眉心里扎,每次都疼得我蹲在地上,直想往墙上撞。妈带我去村卫生所,王医生戴着老花镜,翻来覆去看我的眉心,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没肿没破,也不发烧,可能是风吹着了,有点神经性头疼。”他给了瓶风油精,让妈每天给我抹三次,“凉丝丝的,能压一压。”
可风油精抹上去,凉得钻心,等那股凉劲过了,疼得更厉害,像冰火在脑子里打架。我疼得直哭,妈抱着我,手不停地搓我的眉心,眼圈红红的:“真不是做梦?要不……去镇上医院看看?”
“看啥看,就是做梦吓着了。”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杆敲得鞋底“当当”响,“我小时候也总梦见有人抓我脚脖子,长大就好了。”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院门外的老槐树,树影在他脸上晃,像有虫子在爬,不敢看我。
有天下午放学,疼得特别厉害。我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额头抵着冰凉的树干,听见有人在旁边叹气。抬头一看,是村里的五婆,她拄着根枣木拐杖,裹着块蓝布头巾,露出的头发白得像霜,眼睛浑浊得像蒙着层雾。
“娃,眉心疼?”五婆的声音像砂纸磨木头,沙沙的。
我点点头,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冻硬的地上,溅不起一点土。
她往我眉心瞅了瞅,突然伸出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又黄又硬,掐得我肉疼:“是被按了吧?”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像两口深井,“那东西,专找头朝炕沿睡的娃。”
我吓得一哆嗦,忘了疼:“啥东西?”
“说不清,”五婆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头巾的边角蹭到我耳朵,“前几年村西头的老刘家,有个娃也被按过,后来……”她没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些灰绿色的粉末,往我眉心抹了点,凉凉的,带着股草药味,“别头朝炕沿睡了,让你妈给你缝个红布包,装把剪刀,压在枕头底下。”
那天回家,我死活不肯头朝炕沿睡,哭着闹着要换方向。妈没办法,只好把我的枕头挪到炕里头,让我的脚对着炕沿。奇怪的是,那天下午眉骨没疼。
可五婆说的“后来”,我还是想知道。问了二柱子,他神神秘秘地说:“老刘家的娃,当年也是眉骨疼,疼了半年多,有天晚上没回家,第二天在村后的乱葬岗找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像铜铃,眉心上有个黑印,圆圆的,像被人按出来的。”
我吓得晚上不敢睡觉,缠着妈给我缝红布包。妈找了块做新棉袄剩下的红布,里面裹了把张小剪刀,针脚缝得密密的,放在我的枕头底下,摸着硬硬的:“别怕,剪刀能辟邪,啥东西都不敢近身。”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见夜里的惨叫声,也没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可眉骨还是疼,每天下午准时来,像个定好的闹钟,疼得我眼泪直流,却比以前轻了点,像扎进去的针被拔出来半截,没那么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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