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把天际染成一片猩红,像泼翻的血盆。晓峰站在“盛景园”小区门口,仰头望着那栋墙皮斑驳的居民楼,墙面上的空调外机歪歪扭扭,其中一台的扇叶还悬着半片锈铁,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哀鸣。手机里刘宇的消息还在闪烁:“402,上来喝酒,我爸留下的那瓶茅台给你尝尝。”
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跺脚时亮得迟缓,昏黄的光线下,墙面上的霉斑像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晓峰走进电梯,金属门合上的瞬间,他习惯性地低头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直到“叮”的轻响传来——他以为到了4楼,抬头却撞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冷风顺势灌进电梯,带着铁锈与腐土的腥气,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舔舐他的脚踝。晓峰的呼吸猛地卡在喉咙里,手机“啪”地掉在轿厢地板上,屏幕亮起的光恰好照见电梯按钮面板:地下一层的指示灯正幽幽闪烁,像只窥视的眼睛。更诡异的是,面板上还粘着几根湿漉漉的黑发,缠绕在按钮边缘,随着气流轻轻摆动。
“操。”他下意识地去按关门键,指尖在按钮上打滑,摸到一层黏腻的液体,凑近鼻尖一闻,是带着土腥的铁锈味。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窸窣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像是有人拖着锁链在行走,又像是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晓峰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他清楚记得刘宇说过,这小区的地下车库因为“产权纠纷”烂尾了,开发商跑路前用水泥封死了入口,根本不可能有电梯能到。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刹那,他仿佛看见黑暗深处站着个高大的黑影,兜帽下一片漆黑,手里似乎拖着什么重物,地面上拖出长长的水渍,在手机光线下泛着暗红。晓峰背靠着轿厢壁滑坐在地,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手指摸到轿厢角落有团软物,抓起一看,竟是块沾着泥土的碎布,布料粗糙,边缘还带着几根暗红色的线——像是从工装外套上撕下来的。
4楼到了,门刚开一条缝,晓峰就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手机都忘了捡。刘宇打开门时,正看见他扶着墙干呕,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的冷汗把刘海浸成一绺一绺的,后颈处还沾着片枯叶,叶尖泛着黑。
“你他妈咋了?被狗追了?”刘宇把他拽进屋里,桌上的茅台已经开封,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出琥珀色的光,杯口却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像煮沸的水。
晓峰抓过杯子猛灌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骨子里的寒意:“你家电梯……能到地下一层?”
刘宇倒酒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小区的路灯在雾里晕成一团团光球,“你看错了吧?那电梯早坏了,负一楼的按钮都被物业拆了。”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瞟向阳台角落,那里堆着个落满灰尘的工具箱,锁扣是开着的。
晓峰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刘宇的指尖在微微发抖,杯沿的酒液溅在茶几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我没看错,”他抓住刘宇的胳膊,指腹摸到对方袖口有块硬痂,“那下面有东西,黑漆漆的,拖着什么……”
“别说了!”刘宇突然提高声音,猛地抽回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转身去关窗,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僵硬,窗台上的仙人球不知何时蔫了,球体上布满针尖大小的黑洞。“我爸以前说过,那下面不干净。”
晓峰这才想起,刘宇的父亲老林曾是这小区开发商的合伙人,三年前在工地离奇死亡,尸检报告写着“意外坠楼”,但坊间总传些不好听的话。他看着刘宇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那瓶茅台的酒香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和电梯里的味道有些相似。墙角的旧衣柜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挂着的几件男士外套,其中一件深蓝色工装的袖口破了个洞,边缘的红线和晓峰捡到的碎布一模一样。
夜里十一点,晓峰执意要走。刘宇没挽留,只是抓起钥匙:“我送你下去,走楼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迟钝,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回声,像有人跟在身后,一步不落。走到2楼平台时,晓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像是金属摩擦的响动。他猛地回头,只见电梯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里面一片漆黑,门缝里似乎有只眼睛在眨,虹膜是浑浊的白。
“快走!”他拽着刘宇往下跑,运动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咚咚”声。跑到1楼时,他瞥见电梯的数字在疯狂跳动,从4跳到-1,又从-1跳到18,像个失控的计时器。更可怕的是,电梯门边缘挂着只棕色的劳保手套,指尖处有暗红色的污渍,正一滴一滴往地面掉。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亮着灯,退休返聘的陈师傅正趴在桌上打盹,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评剧。晓峰经过时,陈师傅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年轻人,别乱看。”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很久没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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