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走过不少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但唯独二十年前在老家的那段经历,至今想起来还浑身发毛。那地方叫下河村,坐落在泰山余脉的山坳里,全村几十户人家,世代靠种地和采山货过日子,我爷爷就是村里最后一个还会看香的老人,这事我得从头慢慢说。
那年我刚二十岁,在城里打工摔断了腿,医生说需要静养,城里房租贵,我妈就把我接回了老家。老家的院子是爷爷留下的,青砖瓦房,院墙是石头垒的,院子东边种着两棵石榴树,西边搭着个柴房,屋后就是一片坡地,顺着坡地往上走半里地,就是村里的泰山奶奶庙。那庙不大,就一间正殿,里面供奉着泰山奶奶的塑像,漆面都掉得差不多了,但村里老人都说灵验,逢年过节都要去上香。
我回家的时候是农历七月,正是农村闷热又潮湿的季节。腿上打着石膏,行动不方便,白天我妈下地干活,就把我安置在堂屋的躺椅上,嘱咐我别乱跑。刚开始几天还算平静,就是夜里总听到屋后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走路,沙沙沙的,又像是女人的低哭声,若有若无。我以为是山里的风声,或者是野兔子之类的动物,没往心里去。
转折发生在回家后的第七天。那天傍晚下了场小雨,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气。我妈煮了玉米粥,我们娘俩正吃饭,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敲得很轻,三下一顿,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妈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村里的王老太,她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得能夹住灰,手里攥着一把香,神色慌张。
“大妹子,求你家老头子给看看吧,我家小石头不对劲。”王老太的声音发颤,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我爷爷已经去世三年了,村里年轻人大多不信这些,只有老人们还认他看香的本事。我妈面露难色,刚想解释,王老太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你家老头子走了,但你家小子是他带大的,多少学了点门道,求你们救救小石头,那孩子快不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小石头是王老太的孙子,才五岁,平时总跟着村里的孩子在坡上疯跑。我妈架不住王老太哀求,只好让我跟着去看看。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王老太往村西头走,路上她断断续续地说,小石头昨天下午在屋后坡地玩,回来就一直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村里卫生所的医生来看过,说没毛病,让赶紧送镇上医院,但王老太心里清楚,这孩子怕是丢了魂了。
到了王老太家,屋里挤满了人,都是村里的邻居。小石头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任凭他爸妈怎么喊,都毫无反应。我想起爷爷生前说过,小孩子在野外睡着容易丢魂,尤其是在阴气重的地方。我学着爷爷的样子,让王老太拿了一碗清水,三支香,点燃后插在窗台。香烧得很奇怪,左边的香燃得飞快,右边的却半天没动静,中间的香灰弯成了一个弧形,不掉下来。
“他是在坡上哪块地方睡的?”我问小石头的爸爸。
“就是屋后那片花生地,靠近泰山奶奶庙的地方。”小石头爸爸回答。
我心里一沉,那地方离泰山奶奶庙近,按理说有神灵庇佑,不该出这种事。我让他们赶紧抱着小石头,去花生地那里喊魂,边喊边说“小石头,跟我们回家”,再用衣角兜点泥土回来,撒在孩子床头。他们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赶紧照做了。
我坐在炕边守着,看着小石头苍白的脸,心里莫名发慌。屋里的香还在烧,中间那支香的香灰终于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三瓣。就在这时,小石头突然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爸妈欣喜若狂,刚想抱他,小石头却突然指向门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白衣服……在门口……”
屋里的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门口空空如也,只有风吹着门帘轻轻晃动。王老太脸色一变,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纸,是之前我爷爷给她的,据说能驱邪。她把黄纸点燃,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我注意到,黄纸燃烧的时候,门口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有个人站在那里,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我妈给我热了粥,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躺下后,那沙沙沙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比之前更清晰,像是就在窗户外。我吓得不敢睁眼,想起小石头说的白衣服,心里直发毛。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身上越来越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想睁眼却睁不开,想喊也喊不出声,只能感觉到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我想起爷爷教过的,遇到这种情况就默念泰山奶奶的名号。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念“泰山奶奶保佑,泰山奶奶保佑”,念了十几遍,身上的重压突然消失了,那种冰冷的感觉也不见了。我猛地睁开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窗台上的月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了一下,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消失在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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