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两句话:
“种子派出去了。”
“愿老天爷……保佑他们吧。”
放下电话,这个打过无数硬仗、见惯了生死的老将,缓缓坐回椅子里,闭上眼睛。
眼角,有一道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湿痕。
而此刻,别克车正驶过凌晨空无一人的外滩。
江风从车窗缝里灌进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味。
陈默紧紧握着顾清影的手,握得那么紧,像是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顾清影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但陈默知道,她没睡。
两人谁也没说话。
车窗外,上海滩正在醒来。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扫街,有送牛奶的自行车叮铃铃骑过,有晨练的老人打着太极拳。
平凡,安稳,充满希望的一天。
而他们,要在二十四小时后,踏上一条可能永远回不来的路。
陈默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在引擎声里几乎听不见:
“清影。”
“嗯?”
“怕吗?”
顾清影睁开眼睛。
她转过头,看向陈默。晨光从车窗透进来,照在她脸上,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此刻柔和了一些。
她伸出手,不是握他的手,而是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掌心微凉,动作轻柔。
然后,她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很短,很轻,像羽毛拂过。
“跟你,”她说,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去哪儿都不怕。”
陈默愣住了。
随即,他咧开嘴,笑了。
笑得像个傻子,眼睛却红了。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哽咽:
“好。”
“那就一起。”
“活,一起活。”
“死,也死一块儿。”
车继续向前开,迎着越来越亮的晨光。
而那双紧握的手,再也没有分开。
到了家里,陈默一下子抱起顾清影,就往床上倒去。他说:“清影,我们抓紧造人,留下革命后代,明天就要出发了。”
“又不是没有做过,着急什么?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有的时间造人。”顾清影口里虽然这样说,手却吊住陈默的脖子,抬起头来,嘴唇印在他的唇上,娇喘连连。
两人在床上翻滚着,正待进一步行动,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谁啊?”陈默极其不满的问道。
“老张。陈政委,华野参谋长来了,他要进来和你说事情。”
“好的。”陈默非常遗憾的从顾清影身上下来,穿戴好衣服,去开门。
参谋长看见他们两个红扑扑的脸蛋,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他说:“打搅你们两位了,非常抱歉。我出去转转,一个小时后再来?”参谋长盯着他们。
“那怎么行呢?参谋长,有事请吩咐。”顾清影红着脸蛋儿说。
参谋长坐回椅子,从衣袋里摸出一个铁皮烟盒,抽出一支来递给陈默,划火柴的火星在昏暗里爆开一小团橘红,烟雾升起来,模糊了他半张脸。
“你们乘坐的这艘船,考虑到季风和要经过国共战区的影响,要先去东京,然后再从冲绳到台湾。”
陈默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
顾清影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那艘船,”参谋长吸了口烟,烟头猩红,“最终目的是基隆、台北。”
他抬起眼,烟雾后的目光锐得像刀子:
陈默和顾清影静静的听着参谋长说话。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烟丝燃烧的嘶嘶声。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玻璃上倒映着屋里昏黄的灯光,和三个人僵硬的剪影。
“楚原去日本,只是中转。”司令员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抠出来的,“他的真正任务,是把‘深潜’计划的骨干,从东京的训练基地,分批转移到台湾。在那里,国民党残部正在重建特务系统,需要这些‘种子’。”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在瓷面上挣扎了几下,死了。
“你们要做的,”参谋长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要想法拿到楚原身上的名单,如果拿不到就除掉他。巧妙地除掉他,你们不能暴露。最后跟着这艘船。
他顿了顿:
“一起去台湾。”
陈默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顾清影抬起眼,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翻涌。
“到了台湾,”参谋长继续,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你们要取得敌人信任,站稳脚跟,打入他们重建的军统系统——现在应该叫‘保密局’了。然后,摸清‘深潜’计划的全部架构、人员名单、联络方式,以及他们在台湾的培训基地和未来的渗透路线。”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还有,尽可能获取台湾的军事情报。兵力部署、防御工事、海空力量……一切对将来解放台湾有用的东西。”
陈默喉咙发干:“将来,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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