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事处门口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多是和王钦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男女都有，穿着各色的旧棉袄，脸上带着期盼、焦虑、麻木等各种神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王钦挤在人群中，冷静地观察着。他看到几个街道干部拿着喇叭维持秩序，喊着名字，被叫到的人就一脸紧张地走进办公室。
“机械厂装卸队，要五个男的！能吃苦的来！”
“纺织厂临时挡车工，要十个女的！视力好的！”
“市政绿化队，要三个……”
喇叭里传出的招工信息，大多是又累又脏、正式工不愿意干的岗位，而且临时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被辞退，毫无保障。
但即便如此，每个名额都引发了激烈的争夺。家长们拼命往前挤，为自己孩子说好话，递烟，甚至偷偷塞东西。
王钦微微皱眉。他不是来抢这种工作的。他的目标更明确——找一个清闲、能接触到信息、甚至能有点时间看书的地方。
等了快一上午，人群渐渐稀疏。王钦一直没动，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
“市图书馆！要一个临时整理员！要求高中文化，细心，字迹工整！”
图书馆？
王钦眼睛猛地一亮！就是它了！
这个岗位显然不如工厂那么有吸引力，工资可能更低，而且“整理图书”听起来毫无油水。周围反应寥寥。
王钦立刻举手，朗声道：“同志，我报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那喊话的街道干部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他一下：“高中毕业？字怎么样？”
“毕业半年，字还可以。”王钦回答得不卑不亢。
“过来写几个字看看。”干部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支钢笔。
王钦接过笔，略一沉吟，用工整而有力的楷书写下了“实事求是”四个字。他前世签过无数文件，钢笔字是下过苦功的，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道。
那干部一看字，眼睛就亮了。这字比很多办公室的人都写得好！再看王钦模样清秀，眼神沉静，不像一般待业青年那样毛躁，心里顿时满意了七八分。
“嗯，不错。就你吧！下午就去图书馆报到，找刘主任。”干部当场拍板，甚至没问他的名字。
周围投来几道羡慕又有些不理解的目光。毕竟去图书馆整理书，哪有进工厂挣得多？
王钦心中暗喜，这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下午，他准时来到市图书馆。还是那个冷清的样子。
刘主任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深度眼镜的老先生，一身书卷气。他看了看街道开的条子，又看了看王钦，点点头：“嗯，小同志跟我来吧。”
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将堆积在仓库里的旧书、旧报纸进行分类、登记、整理，然后贴上标签，收入书架。枯燥，琐碎，需要耐心。
但对王钦而言，这简直是天堂！
这里不仅有相对安静的环境可以随时看书，更重要的是，这些堆积如山的旧书报里，不知道埋藏着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他立刻投入到工作中，手脚麻利，态度认真。刘主任在一旁看着，暗自点头。
整理间隙，王钦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蒙尘的书脊和发黄的报纸。忽然，他在一堆待处理的旧杂志里，发现了几本六十年代初的《物理学报》和《数学通报》！
他的心猛地一跳！这些虽然是过期的学术期刊，但对高考拔高、尤其是应对可能出现的难题，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外面根本找不到！
他强压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几本杂志单独放在一边，准备等下班后仔细研究。
时间在纸墨香气中静静流淌。王钦一边高效地完成工作，一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
快到下班时，图书馆里来了一个读者。
是一个女孩，穿着半旧的军绿色大衣，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梳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她径直走向社科类书架，踮起脚想拿最高层的一本书，却够不着。
王钦正好在附近整理，见状便走过去：“同志，需要帮忙吗？”
女孩回过头来。
王钦愣了一下。是林晓霞。
林晓霞也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钦，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和羞涩：“是……是你啊。谢谢，我想借那本《牛虻》。”
王钦轻松地帮她拿了下来，递给她。两人手指无意间触碰，都迅速缩回。
“你也来看书？”林晓霞小声问，怀里抱着那本《牛虻》，像是抱着什么宝贝。
“我在这里做临时工，整理书籍。”王钦答道，看着她在借书登记簿上写下名字和单位（街道生产组），心里微微一动。她也是个爱学习的姑娘。
“真好……”林晓霞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说他的工作好，还是说能待在图书馆好。
“你……喜欢看书？”王钦问。
“嗯。”林晓霞点点头，眼神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就是……能借到的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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