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那一刻，太医署令捧着一碗刚刚熬制好的、色泽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的汤药，双手颤抖地来到榻前。那药液中，混合了经过他们耗尽心血计算出的、极其微量的鬼罂粟精华，以及一丝丝……取自西域贡品、被严格封存的鸩羽粉末！
这是真正的绝命之药！
“陛下，娘娘……药……好了。”太医署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默和程无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和……恐惧。程无双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陈默接过药碗，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他看着碗中那如同深渊般的黑色药液，又看了看怀中气若游丝的孩子，手臂有千斤重。
最终，他舀起一勺药，颤抖着，递到孩子紧闭的唇边。
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大半，只有极少部分，被孩子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喂完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孩子的反应。
一息，两息，三息……
孩子毫无动静，仿佛那致命的药液并未在他体内激起任何波澜。
就在众人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即将断裂之时，孩子小小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震！紧接着，他“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粘稠的、色泽暗黑如墨、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的淤血！
那淤血量极大，瞬间染黑了程无双的衣襟和前襟！
“殿下！”严嬷嬷失声惊呼。
然而，太医署令却猛地扑上前，不顾污秽，用手指沾了一点淤血仔细嗅闻查看，随即，他脸上露出了近乎癫狂的、难以置信的狂喜！
“陛下！娘娘！是毒血！是深入骨髓的牵机毒血被逼出来了！殿下……殿下他撑过来了！他撑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口毒血喷出后，孩子原本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转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虽然依旧昏迷，但那沉重的、带着死气的呼吸，似乎变得轻快了一点点！
成功了？！这十死无生的赌博，他们竟然……赌赢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程无双所有的坚强，她抱着孩子，失声痛哭，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衣襟上的毒血，一片狼藉。陈默也踉跄一步，扶住榻沿，才没有让自己瘫软下去，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然而，太医署令在狂喜之后，脸色却再次变得凝重起来，他搭着太子依旧微弱但已不再那么紊乱的脉搏，沉声道：“陛下，娘娘，切莫高兴太早。鸩羽之毒虽与牵机相互冲克，逼出了部分沉疴，但其毒性亦有一丝残留殿下体内。眼下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若要彻底清除余毒，恢复元气，仍需……仍需找到药性更为温和、却能化解百毒的解毒圣药，否则……殿下日后，恐有早夭之虞！”
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就在这时，一名浑身被海水浸透、带着浓烈海腥气的将领，在王德全的引领下，不顾一切地冲入了长春宫，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吼道：
“陛下！拦截苏瑾商船的水师小队回报！他们已成功控制商船，并在那批‘特殊药材’中，发现了……发现了大量被伪装箱的佛朗机制式火枪和弹药！还有……还有一份加密的海图，上面标注了……我朝东南沿海数处隐秘的登陆点和……兵力布防弱点！苏瑾本人已招供，指使他的人正是……”
将领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惊恐地扫过程无双和她怀中的孩子，又看向陈默，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但陈默已经明白了。铁证如山！太后与苏瑾，与佛朗机人的勾结，已无可辩驳！
而几乎就在这消息传来的同时，东南前线的又一份八百里加急，被送到了陈默手中！这一次，军报上的字迹带着一种绝境中的疯狂与……一丝难以置信的转机！
“杭州守军浴血奋战，城墙多处坍塌，危在旦夕！然……然佛朗机舰队后方突然大乱，数艘补给船起火爆炸！疑似……疑似有不明势力从海上突袭其侧翼！敌军攻势暂缓！！”
不明势力？海上突袭？！
陈默握着军报，猛地抬头，望向殿外那渐渐泛出鱼肚白的天空。
难道……这绝望的黑暗中，真的照进了另一线，他从未预料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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