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炉火噼啪炸响,雷蒙德的手掌在剑柄上捏出青白的骨节。
窗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积雪被铁蹄碾碎的咯吱声里,混着商队车轴的吱呀。
青铜狼头...哈罗德的声音发涩,他想起上个月随杰弗里巡视边境时,曾在索罗半岛的界碑上见过同样的图腾——那是尼根家族世代沿用的族徽,狼头口中衔着染血的匕首。
门帘被冷风卷起,最先冲进视线的是一面褪色的黑旗,旗面绣着的青铜狼头在雪雾里泛着冷光。
商队领头的是个裹着貂皮斗篷的中年人,眉骨处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正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雷蒙德队长,杰弗里大人可在?
雷蒙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杰弗里死在自己的寝室,胸口插着那柄蛇鳞短剑,剑柄缠着半片银鳞——而此刻商队车辕上,正挂着同样纹路的银鳞饰带。
大人他...雷蒙德的话被一声闷响截断。
东边突然传来凄厉的号角,声音破了调,像垂死的野狗在嚎。
三队!
是三队的哨塔!卫兵撞开议事厅的门,脸上沾着血珠,黑鸦旗...黑鸦旗插在哨塔上了!
雷蒙德的瞳孔骤缩。
黑鸦旗是杰弗里麾下最能打的罗根将军的战旗。
三天前杰弗里咽气时,罗根还跪在床前发誓愿为大人守灵三年,此刻倒先反了。
去他娘的守灵!卢西恩抽出腰间的短刀,杰弗里没儿子,这领地谁拳头硬谁拿!
老子带二十个兄弟去砍了罗根!
话音未落,西边又传来喊杀声。
哈罗德扒着窗户望了一眼,突然冷笑:是铁熊佣兵团的旗子。
上个月杰弗里刚扣了他们三个月的佣金,现在倒来摘桃子了。
议事厅的气氛瞬间凝固。
雷蒙德望着墙上杰弗里的画像——那是半年前新绘的,画里的领主穿着镶金线的锁子甲,鹰钩鼻下留着精心修剪的小胡子,此刻画框边缘已沾了血渍,是方才卫兵冲进来时带进来的。
队长!又一个卫兵连滚带爬冲进来,北边...北边的粮仓被烧了!
说是奥尔德林将军的人干的!
雷蒙德终于按捺不住,拔出剑重重劈在桌上。
松木桌板裂开两半,震得烛台倒在地上,火舌舔着满地羊皮卷——那是杰弗里的地契、税单,还有给王都的效忠信。
都他娘反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杰弗里对他们不薄!
罗根的儿子在王都读书,学费是大人出的;奥尔德林的老婆难产,是大人派了宫里的产婆;铁熊佣兵团的老团长被流寇砍断胳膊,是大人给的金疮药...
可大人死了。哈罗德弯腰捡起半张地契,上面用红笔圈着两个字,现在这些东西,比什么誓言都金贵。
雪越下越大。
杰弗里的主城堡外,原本整齐的兵营已变成修罗场。
罗根的黑鸦旗和铁熊的黑熊旗在雪地里交错,刀剑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伤者的惨嚎声混作一团。
有个穿皮甲的士兵追着个抱钱箱的仆人,一矛捅进对方后心,血溅在雪地上,很快被新落的雪盖住,只留下暗褐色的痕迹。
城堡大厅里,杰弗里的尸体还横在长桌上,盖着的绣金绒毯被扯掉一半,露出青紫色的脸。
几个士兵站在尸体旁争论,有人要割下他的戒指,有人要扯下披风上的宝石,最后竟为了一枚镶祖母绿的领针动起手来,刀刃划破了杰弗里的脸颊,血珠渗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暗红的冰晶。
大人...角落传来抽噎声。
是杰弗里的贴身侍童小科林,他缩在壁炉旁,怀里还抱着杰弗里最爱的猎鹰——那只鹰三天前还站在领主肩头,此刻却垂着脑袋,羽毛上沾着血。
大厅的门被踹开,三个提着带血战斧的男人冲进来。
为首的络腮胡扫了眼尸体,吐了口唾沫:杰弗里这老东西,死了倒干净。他的目光落在小科林身上,咧嘴一笑,这小子长的倒俊,带回去给夫人当奴才...
不许碰他!小科林突然尖叫,怀里的猎鹰扑棱着翅膀,爪子抓伤了络腮胡的脸。
络腮胡怒骂着挥斧,寒光闪过,小科林的哭声戛然而止。
猎鹰扑腾着飞上梁顶,爪子上还挂着一缕染血的金发。
与此同时,索罗半岛最东端的尼根城堡里,暖炉烧得正旺。
尼根领主靠在镶银的橡木椅上,手里转着晶杯,杯中的红酒映着他嘴角的笑意。
杰弗里的领地乱成一锅粥了?他问跪在地上的信使。
回大人,罗根和铁熊佣兵团在抢东边的银矿,奥尔德林占了北边的粮仓,连杰弗里的远房表弟都带了帮流寇占了西边的港口。信使额头渗着汗,听说昨天夜里,杰弗里的亲妹妹带着三个儿子想逃去王都,被罗根的人截住...全杀了。
尼根拍案大笑,晶杯里的酒溅在绣着狼头的桌布上,那老东西活着时总跟我抢渔场,现在倒给我腾地方了。他转向下首的几位领主,各位,杰弗里的领地有七座城堡,三条商路,还有我惦记了十年的翡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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