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籽饼抵了肥债,沤麻取纤维的工序便再无阻碍。河滩边新挖的几口沤麻池终日泛着灰黑浑浊的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纤维腐烂特有的、略带腥臭却并不令人厌恶的气息。壮劳力们负责浸沤、捶打、漂洗,将那些坚韧的麻皮最终梳理成缕缕粗糙却结实的麻纤维。
接下来的纺线、织布,便是妇人们的天地。
起初,仍是沿用最古老的手摇纺车和脚踏织机。纺车嗡嗡,织机咔嗒,声音单调而持续,融入村落的日常声响,并不显得突兀。工坊规模日益扩大,吸纳的人手越来越多,纺出的麻线、织出的粗麻布也渐渐堆积。
然而,需求,永远跑在产能的前头。订单如雪片,不仅来自本县,邻县乃至府城都有商号派人来接洽,想要包销这“李痘医”工坊出产的遮面巾,甚至有人询问能否织造更精细些的麻布。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不见喜色,唯有深陷的眼窝里,计算的光芒愈发锐利。手摇脚踏,效率终有极限。若要满足这汹涌需求,必须再次变革。
她将目光投向了那几台老旧的脚踏织机。这种织机,一日勤勉不休,最多也只能织出数尺布。太慢了。
她忆起曾在早年流浪时,于某处大镇作坊外惊鸿一瞥,见过一种更复杂的织机,似乎唤作“斜织机”或“腰机”,效率远超脚踏之机。其关键似乎在于经线的张力控制和梭子的穿引方式。具体如何,她却记不真切了。
但这念头一旦生根,便再难拔除。她找来村里最老练的木匠刘师傅,连比带划,将自己模糊的记忆和基于织造原理的推想说了出来:能否改进踏板,让开口更省力清晰?能否改造梭道,让梭子通行更疾更稳?能否增加卷布轴的机关,让经线始终保持均匀张力?
刘师傅听得似懂非懂,皱着眉头,叼着旱烟袋,围着那几台老织机转了整整三天。最终,他一拍大腿:“成不成,试试便知!”
于是,工坊一角成了木匠的试验场。锯木声、刨花声、敲打声不绝于耳。李青禾几乎寸步不离,与刘师傅反复商讨、修改。失败的零件丢了一地,偶尔能听到刘师傅懊恼的嘟囔和李青禾沉静的、带着思索的低语。
张寡妇等人好奇又忐忑地围观,看不懂那些奇形怪状的木构件,只觉青禾妹子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半月后,一台经过大幅改装的、模样古怪的织机,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它比老织机更高大,结构更复杂,多了几根连杆和踏板。
“试试。”李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期待。
最熟练的织妇被请上前,小心翼翼坐上去,依照刘师傅指点,脚踏踏板,手掷梭子。
咔——哒——! 哐——当——!
声响骤然变得不同!不再是原先相对沉闷的“咔嗒”,而是变成了更加响亮、更加急促、甚至带着某种金属般铿锵感的撞击声和摩擦声!梭子在改造过的梭道中如飞箭般穿行,每一次穿引都带起一声短促有力的破空声!卷布轴随着脚踏节奏,均匀地转动,将新织成的布匹缓缓卷起。
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了!那织妇从最初的生疏到熟练,速度竟比往日快了近一倍!而且看似省力不少!
“成了!真的成了!”张寡妇第一个惊喜地叫出声来。工坊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和议论声。
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释然。刘师傅搓着手,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很快,第二台、第三台织机被如法炮制地改装。工坊里,那新型织机的声响逐渐取代了旧有机器的声音。
然而,问题接踵而至。
这改装的织机,效率虽高,噪音却也随之倍增。那“哐当”、“咔嚓”、“咻——啪”的声响,密集、尖锐、富有冲击力,尤其是在数台机器同时开动时,汇聚成一股持续不断的、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轰鸣,如同低沉的雷声,终日滚动在工坊上空,远远传开。
对于工坊内忙碌的妇人而言,这声音代表着效率和工钱,她们很快便习以为常,甚至伴着这节奏飞针走线。
但对于工坊周遭的邻居,尤其是那些无需上工、或喜静的老人,这终日不休的“雷动”之音,不啻于一种折磨。
起初只是私下抱怨几句。但随着改装织机越来越多,噪音越来越响,持续时辰越来越长(工坊时常赶工到深夜),不满逐渐累积。
终于,这日午后,当织机声正酣时,村正陪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色沉凝的老者,来到了工坊院外。老者身着半旧绸衫,手持拐杖,正是村中陈氏的族老,辈分极高,平日深居简出。
织机的轰鸣声扑面而来,震得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陈族老的眉头死死锁紧,脸上露出极其不悦甚至厌恶的神情。
村正一脸为难,上前高声喊了几句,才将正在里面忙碌的李青禾唤了出来。
“李娘子,”村正的声音不得不提高,以压过织机的噪音,“陈老丈有事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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