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同无形的细针,穿透草衣的缝隙,扎在沈微婉早已冻得麻木的肌肤上。集市那端的景象——苦力们费力啃咬冷硬干粮时痛苦的表情,吞咽冷水时脖颈艰难的滚动,以及那被风吹散的、对一口热食的卑微渴望——如同冰冷的刻刀,一下下凿在她的心头。
冷食困境。她自己的,也是那些苦力的。
她需要热,需要能驱散这严寒、吸引顾客的东西。可炉火、炭薪、热灶……这些都与她绝缘。瓦罐空空,连维持生存都已艰难,何谈这些奢侈?
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捕捉到的“需求”微光,在冰冷的现实墙壁上撞得粉碎,只剩下一片无奈的冰寒。她几乎要蜷缩得更紧,将这点徒劳的思绪也冻结起来。
就在这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带来的、准备当做午饭的两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窝窝头。那是她用去年地里收的最后一点红薯,掺杂了大量麸皮和少许粗粮磨成的面,蒸熟了带来的。此刻,它们早已冻得硬如石头,静静地躺在篮子里,和那些苦力手中的冷饼子并无二致。
红薯面……
一个极其寻常的物事,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骤然在她近乎冻结的思绪里荡开了一圈涟漪。
红薯。
她那半亩保下来的地里,种得最多的就是红薯。耐旱,高产,是穷苦人的救命粮。秋收时,她将大部分红薯窖藏起来,那是她们母子一冬一春的口粮。剩下一些品相稍差的,她则切片晒干,磨成了粗糙发黑的红薯面。口感粗粝,拉嗓子,但能填饱肚子。
她想起刚蒸好的红薯面窝头出锅时的样子。热气腾腾,带着红薯特有的、淡淡的甜香。虽然黑,虽然糙,但趁热吃的时候,是软的,是暖的,能熨帖冰冷的肠胃。比那冷硬如铁的粗粮饼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热食……**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对啊!她不需要山珍海味,不需要白面细粮!她有的,就是这最廉价、最普通的红薯面!若能把这红薯面窝头蒸热了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力,让她枯槁的身体都微微坐直了些,深陷的眼窝里瞬间迸发出灼热的光彩!
那些苦力,他们缺的不是钱——至少不全然是——他们缺的,是一口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立刻下肚、暖身暖心的热乎吃食!一文钱两个热窝头,或者一文钱一个大的,就着一碗不要钱的热水……他们会不愿意吗?会比啃那冰碴子一样的冷饼子更难下咽吗?
巨大的可能性带来的兴奋,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甚至暂时压过了严寒!
但下一秒,一盆冰水就当头浇下。
**炊具?燃料?**
兴奋的火苗骤然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她用什么蒸?家里那口豁了边的破铁锅,煮粥都勉强,如何用来大量蒸窝头?更别提还需要笼屉。
她用什么烧?柴火?破瓦村周边的枯枝烂叶早已被捡拾一空,想要足够的、能支撑一天生意的柴火,要么去更远的山上费力砍伐——她这残腿如何上山?要么去买……炭薪昂贵,她卖多少窝头才够本钱?万一卖不掉,柴火钱就打了水漂!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两个最实际、最冰冷的问题砸得粉碎。刚刚挺直的脊背,又无力地佝偻下去,比之前更显绝望。
空有想法,却没有实现的根基。这比完全没有想法,更令人痛苦。
她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冻得硬邦邦的红薯面窝头,那冰冷的硬度硌得手心生疼,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异想天开。
寒风依旧,集市那端,苦力们依旧在艰难地吞咽着冷食,咳嗽声、抱怨声断断续续。
难道就只能这样看着?守着这些冷冰冰的腌菜和布偶,一天天熬过这漫长的寒冬,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
不甘心。
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被现实几乎扑灭的光亮,如同灰烬中不肯熄灭的火星,顽强地闪烁着。
炊具……燃料……
一定会有办法的。
最穷苦的人,也有最穷苦的活法。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最饥饿的猎食者,重新开始扫视整个集市,扫视那些她平日不会注意的角落,扫视那些同样在寒冬里挣扎求存的小摊贩。
卖油炸糕的……用泥炉,烧柴。
卖馄饨的……挑着担子,一头是炉灶,烧炭。
卖大碗茶的……守着个巨大的铜壶,下面是小泥炉,烧着碎煤……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离她不算太远的一个小摊上。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守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泥炉子,炉子上坐着一口黑乎乎的铁锅,里面咕嘟咕嘟煮着些什么,冒着微弱的蒸汽。老头不时往炉膛里塞几根细细的、看起来就不禁烧的柴火棍。
炉火不大,蒸汽不多,但在这一片冰冷的集市上,那一点点微弱的热气和动静,却莫名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挣扎的幼芽,顶开了压在心口的巨石,悄然探出头来。
也许……
她不需要自己拥有炉灶。
也许……可以借?可以换?可以……合作?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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