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提点,如同在沈远山心中敲响了一记警钟。他深知,在这太医院,乃至整个京城,他都必须如履薄冰,谨言慎行。
接下来的几天,沈远山低调行事,每日准时点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值房里研读医书,或是跟着林清熟悉太医院的各项规程和药材库藏。他有意避开与王明德、周弘等人的直接冲突,显得人畜无害。
王明德似乎也暂时收敛了锋芒,没有再来找麻烦,只是将一些无关紧要、甚至是吃力不讨好的杂务分派给沈远山,比如整理陈年医案,核对药材账目等,显然是想用琐事拖住他,不让他接触到核心事务。
沈远山也不推辞,将这些杂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趁机也翻阅了大量太医院珍藏的孤本医籍和历代太医的诊疗记录,获益匪浅。
这天下午,他正在值房里核对一批新入库的川贝母成色,林清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沈院判!宫…宫里来人了!是坤宁宫的掌事太监,指名要见您!”
坤宁宫?皇后娘娘的寝宫?!
沈远山心中一惊,放下手中的药材。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召见他这个新任的、毫无根基的院判?
他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官袍,快步走出值房。
只见太医院正堂内,站着一位面白无须、神色严肃的中年太监,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王明德也在一旁陪着,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那掌事太监看到沈远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尖着嗓子问道:“你就是新来的沈院判?”
“下官沈远山,见过公公。”沈远山躬身行礼。
“嗯,”掌事太监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客气,“皇后娘娘凤体近日有些违和,听闻沈院判医术高明,特命咱家前来,宣沈院判即刻入宫,为娘娘请脉。”
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宣他入宫请脉?
沈远山心中疑窦丛生。皇后若有恙,太医院有院使王明德,有德高望重的孙院判,为何偏偏点名找他这个新人?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王明德在一旁干笑两声,插话道:“李公公,沈院判初来乍到,对宫中规矩尚不熟悉,不如由下官陪同前往,也好从旁协助…”
那李公公瞥了王明德一眼,淡淡道:“王院使有心了。不过娘娘特意吩咐,只见沈院判一人。王院使还是留在院中主持事务吧。”
王明德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多言。
沈远山知道推脱不得,只能应道:“下官遵旨。”
“那就请沈院判随咱家走吧,轿子已在外面等候。”李公公说完,转身便走。
沈远山深吸一口气,对林清低声交代了一句,便跟着李公公走出了太医院。
门外果然停着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小轿。沈远山坐上轿子,轿夫起轿,平稳地朝着皇城方向行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紫禁城。
穿过重重宫门,守卫越来越森严,气氛也越来越肃穆。高大的红墙,金色的琉璃瓦,汉白玉的台阶,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气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轿子在坤宁宫外停下。李公公引着沈远山,经过通传,走进了这座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居住的宫殿。
殿内装饰奢华却不失典雅,熏香袅袅,几名宫女垂手侍立,寂静无声。
穿过几道珠帘,来到内殿。只见凤榻之上,半倚着一位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珠翠、面容略显苍白憔悴的中年美妇,正是当朝皇后娘娘。她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气息似乎有些短促。
一位穿着紫色宫装、气质雍容的老嬷嬷侍立在榻旁。
“娘娘,沈院判到了。”李公公上前轻声禀报。
皇后娘娘抬起眼帘,目光落在沈远山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你就是沈远山?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沈远山依言抬头,目光恭敬地平视前方,不敢直视凤颜。
“嗯,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年纪也轻。”皇后娘娘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哀家近日总觉得胸闷气短,夜不能寐,食欲也差。王院使和孙院判都来看过,汤药吃了不少,却总不见大好。听闻你医术别有蹊径,在青州颇有名声,故特召你来瞧瞧。”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沈远山躬身道。
老嬷嬷搬来一个绣墩放在榻前。沈远山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脉枕。一名宫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皇后娘娘的手腕放在脉枕上,覆上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
沈远山屏息凝神,伸出三指,轻轻搭在丝帕之上,仔细感受脉象。
皇后娘娘的脉象细弱而涩,尤以左关(肝部)为甚,仿佛有什么东西郁结在那里,阻碍了气血的流通。再看她的面色和听闻的症状…
沈远山心中渐渐有了判断。这并非什么疑难杂症,而是典型的肝气郁结,心脾两虚之证。按理说,王明德和孙院判不可能诊断不出。为何会久治不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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