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三伏,白日的热气直到夜幕深垂也未曾散尽,黏稠地裹挟着万物。医馆前后门窗大开,盼着能透进一丝凉风。沈远山索性将竹榻搬到院中葡萄架下,权作纳凉。林小荷则点起几支驱蚊的艾草绳,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散发出特有的草木香气。
安生洗过澡,穿着小红肚兜,像条滑溜的小鱼,在竹榻上爬来爬去,不肯安睡。栓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摇着大蒲扇,给师傅师娘和安生扇风,自己也借着这点风驱散暑意。
夜色渐浓,四周稻田里蛙声一片。忽然,几点微弱的光亮在药园深处的草丛间幽幽闪烁,忽明忽灭,如同坠落的星辰。
“爹!娘!看!亮亮!”安生最先发现,兴奋地跪坐起来,小手指着那闪烁的光点,激动得小脸通红。
是流萤。夏日夜晚的精灵。
“是萤火虫。”沈远山温声解释,“尾巴会发光,像提着的小灯笼。”
“虫虫…灯笼…”安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嘴里喃喃自语,黑亮的眸子里映着那点点微光,充满了惊奇。
林小荷也微笑着看去:“今年雨水足,流萤也比往年多些。真好瞧。”
一家人的目光都被这暗夜中飞舞的光点吸引,连扇出的风似乎也清凉了几分。暑热和烦躁,在这静谧而神奇的景象前,悄然褪去。
安生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问沈远山:“爹,虫虫…为什么亮亮?它也怕黑吗?”
稚嫩的童声在夏夜里显得格外清脆。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远山和林小荷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莞尔。
沈远山沉吟片刻,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答道:“它亮亮啊,也许是为了找朋友,也许是为了照亮回家的路。就像…就像咱们医馆晚上点的灯,是为了给需要帮助的人指路一样。”
这个比喻或许并不十分科学,却充满了温情。安生似懂非懂,但“照亮”“指路”这几个词他似乎明白了,用力地点点头:“嗯!灯灯…帮人!”
他又看向林小荷,奶声奶气地问:“娘,萤火虫…吃药药吗?它病了吗才亮亮?”
林小荷被儿子的奇思妙想逗乐,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萤火虫没生病,它亮亮是天生就会的本事,就像安生会说话、会走路一样。每种东西都有自己的本事呢。”
“哦…”安生依偎在娘亲怀里,继续看着流萤,小脑袋里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栓柱在一旁憨憨地笑:“安生真聪明,问的问题俺都想不到。”
夜风偶尔拂过,带来一丝微凉。流萤在药园里翩跹起舞,划出一道道短暂而优美的光弧。葡萄架的影子投在地上,随风轻轻摇曳。
安生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最终抵挡不住困意,握着那个草编蚂蚱,在爹爹身边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沈远山轻轻调整姿势,让儿子睡得更舒服些,手中的蒲扇依旧缓缓摇着,为他驱赶蚊虫。
林小荷低声对栓柱说:“栓柱,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栓柱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和熟睡的孩子。流萤依旧闪烁,蛙声依旧鼓噪,但心境却格外平和。
“孩子的念头,真是又怪又有趣。”林小荷轻声笑道。
“童言稚语,最能解忧。”沈远山望着沉睡的儿子,目光柔和,“看他一天天长大,懂得越来越多,再累也觉得值了。”
夜深了,露水渐起。沈远山抱起安生,林小荷拿着竹榻,一家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屋内。
夏夜还长,但有了流萤的微光和稚子的笑语,连漫长的暑热也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带上了一丝诗意。日子就在这平凡的纳凉夜晚,悄然增添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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