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喃喃自语。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嚎。
“冲啊！！！”
这一次，没有口号，没有指挥。
几十万人彻底疯了。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群被绝望点燃的野兽。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踩着尸体继续上。有人被砍断了手，就用牙齿咬住阿克曼的腿；有人被刺穿了肚子，就死死抱住阿克曼的刀，给后面的人争取哪怕一秒的机会。
那个长发阿克曼族长挥刀砍翻了十几个人。
他的刀卷刃了。
他的手在抖。
他看着眼前这片地狱。那不是敌人，那是他的邻居，是给他送过牛奶的大婶，是他在街上见过的卖花姑娘。
血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杀不完。
根本杀不完。
“族长！刀断了！”
“族长！他们根本不怕死！”
手下的喊声带着哭腔。
长发男人看着那个已经变成雕像、至死都没有倒下的玛丽安娜。
当啷。
他手里的断刀掉在了地上。
“别杀了。”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在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族长？”
“我说别杀了！”男人猛地咆哮起来，眼泪混着血水流了下来，“让路！让他们过去！这该死的看门狗，老子不当了！”
阿克曼防线，崩了。
几百名杀神般的战士默默退到了两旁，垂下了头颅。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道屏障，撞开了那扇金碧辉煌的王宫大门。
王宫露台。
那个一直躲在里面的外王被人群拖了出来。
他并没有星野伦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相反，这个身材臃肿的老人穿着整洁的礼服，甚至还整理了一下领结。
几百只手把他按在栏杆边缘，下面是密密麻麻、满脸血污的暴民。
“杀了他！”
“把他扔进蒸汽罐！”
怒吼声震天动地。
外王看着下面的人群，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悲悯的笑容。
“愚蠢。”
他摇了摇头，声音洪亮，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激昂。
“你们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吗？你们以为我贪图享乐吗？”
“看看这座城市！看看那些工厂！那是文明！那是进步！”
外王指着远处的烟囱，情绪激动，“没有那些牺牲，哪来的电力？哪来的暖气？哪来的坚船利炮？难道你们想回到那个被马莱人骑在头上拉屎的年代吗？”
“总要有人牺牲的！今天是这批穷鬼，明天可能就是我！为了艾尔迪亚的伟大，死几个人算什么？变成巨人发电又算什么？”
“我是在拯救这个国家！我是在……”
噗。
一块石头砸烂了他的嘴。
紧接着是更多的石头、鞋子、甚至断肢。
外王被打得头破血流，但他还在笑，在那张烂泥一样的脸上，那笑容显得格外扭曲。
“动手！”
几个壮汉抬起外王，准备把他从几十米高的露台上扔下去。
只要他摔死，这个吃人的旧时代就结束了。
只要他死，大家就自由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星野伦在井底看着，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不对。
太顺利了。
那个“内王”呢？那个持有始祖巨人的真正统治者呢？
就在外王的身体刚刚离开栏杆，即将坠落的那一瞬间。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嗡鸣声响彻天地。
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个被扔在半空中的外王，竟然诡异地悬浮在了那里。不，不是他悬浮了，是那几个抬着他的壮汉僵住了。
紧接着，露台的大门再次打开。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她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光着脚，看起来就像是半夜起夜迷路的孩子。
她甚至没有看那个外王一眼，只是走到了栏杆边，低头看着下面那几十万暴怒的人群。
那双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一圈圈紫色的波纹，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女孩把食指竖在嘴唇边。
“嘘。”
这一声轻叹，顺着某种看不见的通道，瞬间传遍了每一个尤弥尔子民的大脑。
下一秒。
原本还在怒吼、还在挥舞拳头、还在流泪的人群，动作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几十万人，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
他们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那是灵魂被抽离后的空洞。
噗通。
最前面的一个人跪了下来。
噗通、噗通、噗通。
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从王宫广场，到外面的街道，再到整个城市。
那些刚刚还在为了自由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那些刚刚还在痛哭流涕的母亲，那些刚刚还想把国王拉下马的暴徒。
全部跪下了。
他们双膝着地，额头死死贴着地面，姿态卑微得像是一群正在朝拜神明的蝼蚁。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
只有那个悬在半空的外王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跪了一地的几十万人，发出了癫狂的大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
外王指着那个小女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这群猪猡！还想反抗？还想自由？”
“只要留着这身血，你们永远都是奴隶！我想让你们跪，你们就得跪！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抱着布娃娃走回了黑暗的宫殿。
从头到尾，她没说过一句话。
但那几十万人，就那么一直跪着。
从白天跪到黑夜。
直到膝盖溃烂，直到饿昏过去，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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