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知客僧听见动静,从门内迎出。但见这僧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面皮白净,身着灰色僧袍,脚踏麻鞋,合掌当胸,对为首的凌阳躬身施礼,口称佛号,而后以清晰汉语问道:“阿弥陀佛,诸位师父从何而来?看装束气度,不似本邦人士。”
凌阳连忙下马还礼,温言答道:“有劳院主动问,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奉唐王旨意,前往灵山拜佛求取真经,路过宝刹,见山门清净,故欲叨扰片刻,歇马饮茶。”
那和尚闻听“东土大唐”四字,浑身一震,眼中陡然放出光来,他非但不直起身,就行了个大礼。
这一下不仅凌阳吓了一跳,连孙悟空师兄弟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凌阳急忙侧身避开正面,上前双手搀扶:“院主,院主这是何故?快快请起,贫僧如何当得起如此大礼。”
那和尚被扶起,脸上激动之色未褪,重新合掌,语气极为恭敬:“老师有所不知。小僧与众师兄师弟在这天竺修行,日日看经念佛,最大的心愿,便是积攒功德,来世能托生到老师所在的中华上国啊。”
“今日得见老师风采,这般俊朗庄严,这般衣冠整肃,果然是前世修了大福德,方能有此福报受用,投生在那礼仪之邦、文物昌盛之地。
“小僧一时激动,情不自禁,故此下拜,还望老师勿怪。”
“原来是被我帅到了……”
凌阳听罢,既觉感慨,又有些好笑,他再次还礼,恳切道:“院主此言,折煞贫僧了。”
“依贫僧一路所见,贵邦天竺,亦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佛法在此发扬光大,百姓大多向善,市井繁华,民生安乐,与我东土大唐相比,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那院主听他如此夸赞天竺,虽口中连称“长老谬赞”、“愧不敢当”,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
毕竟,
有谁不喜爱听人真诚称赞自己的家乡呢?
此时,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也上前见礼。那院主抬眼一瞧,只见一个毛脸雷公嘴,一个长嘴大耳,一个蓝面卷须,形容甚是古怪,饶是他修行多年,涵养颇深,也不由自主“哎呀”一声轻呼,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脱口道:“爷爷呀,老师这几位高徒……如何……如何这般相貌?”
凌阳微微一笑,从容解释道:“院主勿惊,贫僧这三位徒弟,种族与我等不同,故此形貌特异。”
“在你看来或许觉得古怪,但在他们本族之中,或许皆是堂堂相貌。”
“况且,相貌美丑,本在皮囊,要紧的是内在德行与本事,他们三人虽貌异,却都颇具法力神通,贫僧一路西来,多亏他们降妖除魔,护持周全。”
院主听罢,面露惭色,再次合掌:“是小僧着相了,老师教诲的是。”
正说话间,寺内廊下又闻声走出几个僧人,见门口热闹,都上前来。
先前的院主忙对后来的僧众介绍:“诸位师兄师弟,快来拜见,这位老师乃是中华大唐来的圣僧!这三位是他的高徒。”
众僧闻言,又见凌阳气度不凡,孙悟空三人虽形貌奇特却目光澄澈,不似恶类,顿时又惊又喜,纷纷上前合十行礼。
惊的是竟有中土高僧远道而来,喜的是能得见上国人物,可请教佛法,增广见闻。
“老师从那万里之外的中华上国,跋涉至此,不知有何贵干?”一位年长些的僧人间道。
凌阳答道:“贫僧奉大唐皇帝旨意,前往西天灵山雷音寺,拜见我佛如来,求取三藏真经,以解东土众生迷惘。”
“今日路过贵府,一则为问明前路方向,二则想于宝刹讨顿斋饭,稍作休整,便要继续西行。”
众僧听了,个个欢喜。
这年头交通阻隔,东西往来艰难,大唐对于这些天竺僧人而言,乃是传说中的文明上国,大唐来的人他们何曾见过,更别说还是和尚了,能亲眼见到来自大唐的僧侣,实是难得的机缘。
当下众人愈发热情,前呼后拥,将师徒四人请入寺内。
但见这慈云寺果然不凡,过了山门是宽阔的庭院,青石板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正面一座大雄宝殿,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殿脊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佛阁高耸,仿佛直入云外;僧房静立,掩映在婆娑树影之中。
丹霞色的雾气似有似无,缭绕着寺中的浮屠宝塔;碧绿的树木枝叶繁茂,荫蔽着藏经的轮转法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草木清气,令人心神为之一静。真个是:
佛阁高云外,僧房静月中。
丹霞缥缈浮屠挺,碧树阴森轮藏清。
真净土,假龙宫,大雄殿上紫云笼。
两廊不绝闲人戏,一塔常开有客登。
炉中香火时时爇,台上灯花夜夜荧。
忽闻方丈金钟韵,应佛僧人朗诵经。
四众随着僧人,边走边看,暗暗点头。正观赏间,已被引至方丈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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