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的小屋仿佛与世隔绝,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
他所说的“问秽”之术,光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用怨念和恶念做引子,强行追踪污秽,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深渊边缘点火自焚。
他从一个锁着的旧木箱底层,取出三盏巴掌大的铜质小香炉,炉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看着就年头久远。
又拿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颜色暗沉的粉末,打开时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草木灰和某种矿物腥气的味道。
“这是‘净秽香’,用雷击木灰、陈年石灰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配的,能暂时隔绝活人气息,也能让‘秽气’显形。”老张头语气凝重,动作却异常沉稳。
他将三个小香炉呈三角形摆在屋子中央的地上,正好将我和他围在中间。
然后,他示意我将周小兵的日记本和王强的账本放在三角阵型的中心。
那两本册子一落地,煤油灯的光晕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仿佛它们自身就在吸收光线。
老张头用指尖捻起一撮暗色香粉,分别填入三个小香炉,然后划亮火柴。
火焰触碰到香粉的瞬间,没有寻常檀香的清烟,而是腾起三股笔直的、颜色青黑的烟雾,散发出刺鼻的、类似硝石和腐烂物混合的怪味。
烟雾升到齐腰高便不再扩散,在三盏香炉之间缓缓流转,形成一个诡异的青黑色烟环,将我们和那两本“引子”笼罩其中。
“闭眼,凝神,尽量别呼吸这烟。”老张头低喝一声,自己先盘膝坐下,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混,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我赶紧照做,闭上眼睛。
但那股青黑烟雾的味道无孔不入,即使屏住呼吸,也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胸口的黑手印瞬间变得灼热滚烫,同时又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我几乎要惨叫出声。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老张头的念咒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渐渐地,那声音变了调,夹杂进了别的声响——细碎的哭泣、压抑的狞笑、愤怒的咆哮……是周小兵?是王强?还是无数个被“学垢”吞噬的冤魂?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想李建和赵峰的名字和可能的样子(虽然我根本没见过)。
意念刚动,三角阵型中心的那两本册子似乎微微震动起来。
紧接着,一股更浓烈的怨恨和奸邪气息从中爆发,像是两条无形的毒蛇,沿着青黑色的烟环疯狂窜动。
“呃!”老张头发出一声闷哼,念咒的声音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青黑色烟雾构成的环剧烈波动,烟雾中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些扭曲、破碎的画面片段——不再是九十年代的校园,而是更现代的场景:一个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棋牌室,一只戴着廉价金戒指的手在洗牌;另一个画面,是一个堆满建筑材料的杂乱院子,一个穿着脏兮兮西装、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正点头哈腰地给一个包工头递烟……
李建?赵峰?这就是他们现在的样子?
这些画面闪烁不定,充满了令人不适的油腻和堕落感。
与此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冰冷恶毒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猛地钉在了我身上。
是“学垢”!它被惊动了,并且顺着“问秽”的链接,瞬间锁定了另外两个目标,也…更清晰地锁定了我这个施术者。
啪!啪!啪!
摆在地上的三盏小香炉,其中两盏猛地炸裂开来,香灰四溅。
青黑色烟雾瞬间失控,疯狂翻滚,小屋内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不好!”老张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如纸,结印的双手颤抖着松开,“它…它反向追踪过来了!快断!”
他挣扎着想要扑灭最后一盏香炉,但已经晚了。
呜——!
一声凄厉至极、非人非鬼的尖啸,仿佛直接从我们头顶的虚空炸响。
小屋唯一的窗户玻璃“哗啦”一声全部震碎。
煤油灯应声而灭,彻底陷入黑暗。
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包裹住小屋。
门外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像是无数只指甲在同时抠挖门板和人行道。
“它…它来了!就在外面!”老张头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摸索着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小子,记住刚才看到的棋牌室,建材院子找到他们或许…或许还能……”
他的话被门外一声沉重的撞击打断。
整个木门连同门框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暴力破开。
胸口的黑手印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痛让我几乎晕厥。
那冰冷的恶意已经渗透进来,缠绕上我的脚踝,向上蔓延。
“问秽”之术,成功了,也彻底失败了。
我们得到了线索,却也将最恐怖的猎食者,引到了家门口。
下一个,不止是李建和赵峰。
死亡,此刻就隔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而我的名字,恐怕已经排在了它的菜单最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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