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孤山行宫便已苏醒。然而,与昨日接风宴的喜庆祥和不同,今日的行宫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辰时刚过,所有随行南巡的官员,以及浙江省级、杭州府级的主要官员,均被紧急传召至行宫正殿。众人心中惴惴,不知皇帝突然召见所为何事,但联想到昨日宴席上皇帝对曹家的态度,以及那份关于钱塘江堤的急报,大多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正殿之内,雍正高坐龙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面色沉静,不怒自威。林潇潇并未出席此次朝会,但她身在行宫,也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氛围。
官员们按品级鱼贯而入,跪地行礼,鸦雀无声。
“平身。”雍正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官员们谢恩起身,垂首侍立,不敢直视天颜。
雍正没有绕圈子,直接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折,目光如电,扫过底下众人,最终落在站在文官前列的浙江巡抚李卫身上。
“李卫。”雍正开口。
“臣在!”李卫心头一紧,连忙出列躬身。
“朕问你,雍正元年,朝廷拨付浙江用于加固钱塘江海宁段石塘的帑银,是多少?”雍正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卫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强自镇定,回忆了一下,答道:“回皇上,共是……八十万两白银。”
“八十万两。”雍正重复了一遍,将手中的奏折猛地掷于李卫面前!“那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何朕派去的人核查,那号称用八十万两白银加固的石塘,核心处用的竟是泥沙填充,碎石垒砌!而账目上记录的,却是清一色的巨型条石!”
“轰——!”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正殿之中!所有官员都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
贪墨河工款项,还是如此巨额的款项,并且是以次充好,这可是塌天的大罪!一旦坐实,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李卫更是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连连磕头:“皇上!皇上明鉴!臣……臣对此实在不知啊!河工款项,一向由……由藩司(布政使司)和具体经办官员负责,臣……臣只是总理……”
他这是想把责任推给布政使和下面的官员。
布政使一听,也慌了,连忙磕头辩解:“皇上!款项拨付虽有藩司经手,但具体采购、施工,皆是……皆是杭州府同知王永吉及河工衙门负责,臣……臣也只是按例拨付,实在不知其中竟有如此猫腻啊!”
杭州府同知王永吉此刻早已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只会喊着“皇上饶命”。
雍正看着底下这群互相推诿、丑态百出的官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眼底的寒意越来越盛。
“不知?好一个不知!”雍正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食君之禄,担着封疆大吏、方面大员的重任,一句‘不知’,就想将这天大的干系推卸干净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震得殿内梁柱似乎都在嗡嗡作响:“八十万两雪花银,就筑起这么一道一捅就破的烂墙!你们可知,若汛期来临,潮水冲垮这堤坝,下游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帝王的震怒,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官员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只能拼命磕头,口称“臣罪该万死”。
“李卫!”雍正点名。
“臣……臣在……”李卫声音发颤。
“你身为巡抚,失察之罪,难辞其咎!即日起,停职反省,等候查办!”
“臣……谢皇上隆恩……”李卫瘫倒在地,面无人色。停职查办,几乎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
“浙江布政使、按察使,督管不力,罚俸一年,戴罪留任,以观后效!”
“臣等谢皇上恩典!”布政使和按察使捡回一条命,连忙叩谢,后背却已被冷汗湿透。
“杭州府同知王永吉!”雍正的目光转向那个瘫软在地的官员,声音冰冷,“革去官职,抄没家产,押送京城,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所有涉案胥吏,一律严惩不贷!”
“皇上!皇上饶命啊!臣冤枉!是……是……”王永吉还想攀咬,却被如狼似虎的侍卫直接拖了下去,声音戛然而止。
处理完这几个直接责任人,雍正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官员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今日之事,朕希望诸位爱卿引以为戒!”雍正声音沉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再让朕发现有人胆敢贪墨国帑,欺压百姓,罔顾人命,朕定斩不饶!绝不姑息!”
“臣等谨记皇上教诲!定当廉洁奉公,尽心职守!”百官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恐惧与敬畏。
这场突如其来的朝会,如同一场凌厉的风暴,席卷了整个浙江官场。皇帝以雷霆手段,迅速处置了河工贪墨案的核心人员,敲山震虎,震慑了所有心怀侥幸的官员。
消息很快传到林潇潇耳中。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依旧明媚的西湖春光,心中却是一片冷肃。雍正的出手,快、准、狠,毫不拖泥带水,充分展现了他作为帝王的果决与冷酷。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她知道,皇帝绝不会只满足于处理几个小鱼小虾。曹家……以及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恐怕已经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接下来的杭州,将会更加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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