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瞎子带来的紧急军情,像一块冰投入略显沉闷的偏厅,瞬间激醒了所有沉浸在战略思考中的人。
“劫掠李家寨?”李崇文首先失声,“他们这是要断我外援,以战养战,更是逼我们出城野战!”
李信的目光也立刻变得锐利,他虽初来乍到,但一路行来对周边形势已有了解。李家寨是近期明确表态支持张家庄的较大势力,若被屠戮,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必将溃散,张家庄将重归孤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远声身上。是继续坚壁清野,眼睁睁看着盟友被毁灭?还是冒险出击,在野战中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较量?
张远声脸上看不到丝毫犹豫,只有一种冰冷的决断。“他们终于忍不住分兵了。”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这是我们的机会。”
“大人,敌军虽分兵,但亦有二千之众,且是流寇老营,悍勇异常。我军野战……”赵武有些担忧,他深知守城与野战的差距。
“正因为是野战,才是机会。”张远声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李家寨方向的一片丘陵地带,“他们料定我们不敢出城,必然骄狂,行军也不会太谨慎。这里,黑松岗,道路狭窄,两侧坡缓林密,是设伏的好地方。”
他看向赵武,眼神灼灼:“赵武,你带三百人,不,四百人!其中,包括全部一百二十名完成训练的燧发枪手,再配两百八十名最精锐的长枪手和刀盾手。胡瞎子,你的夜不收全部撒出去,严密监视敌军动向,确保伏击的突然性。”
“燧发枪?”赵武一愣,随即露出兴奋的神色。这批由张远声亲自指导、庄内工匠精心打造的燧发枪,射速和可靠性远胜火绳枪,但还未经历过大规模实战检验。
“对,燧发枪。”张远声语气斩钉截铁,“这次伏击,不以歼灭为目的,要以击溃为目的!燧发枪手分成三排,轮番齐射,我要你在第一轮射击中,就打掉敌军的冲锋势头,打掉他们的胆气!长枪手和刀盾手负责保护两翼,防止敌军迂回,并在敌军溃退时果断追击掩杀!”
他这是在赌博,赌燧发枪的威力能在这个时代形成降维打击,赌流寇在遭遇前所未见的猛烈火力后会瞬间崩溃。
“李崇文,你坐镇庄内,安抚人心,严防敌军佯动偷袭。将所有能动员的青壮都组织起来,上墙协防,虚张声势,让贺一龙和刘希尧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不敢倾巢来攻。”
“李先生,”张远声最后看向李信,语气郑重,“你是客,本不应涉险。但若有意,可随我一同登上望楼,观此一战。也看看我张家庄儿郎,是否有你所说的‘新路’之潜力。”
李信心中剧震,他没想到张远声如此果断,更没想到会邀他观战。这既是信任,也是一种无声的展示。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信愿随团练观阵,亲眼见证!”
军情如火,命令迅速下达。庄门再次悄然开启,赵武率领四百精锐,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中,直奔黑松岗。庄内则气氛紧张,李崇文奔走安排,妇孺被组织起来运送守城物资,一派大战将至的景象。
张远声则带着李信,登上了最高的望楼。这里视野开阔,借助渐渐放亮的天光,可以隐约看到远方地平线上,一股烟尘正在向李家寨方向移动。
“李先生可知,我为何敢在此刻主动出击?”张远声望着远方,忽然问道。
李信沉吟片刻,道:“一是战机稍纵即逝,二是……团练对麾下新式火器极具信心。”
“不错,但不止于此。”张远声目光深邃,“更因为,我不能让那些刚刚选择相信我的人寒心。今日我若弃李家寨于不顾,明日便无人再肯附我。信誉,是乱世中最硬的通货。 守信用,才能聚人心;聚人心,才能积力量;有力量,才能谈未来。”
李信默然,深深点头。这番道理,看似简单,却直指乱世争雄的根本。比那些空谈仁义的腐儒,不知高明多少。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望楼上,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李信能感觉到身边这位年轻团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如渊却又隐含雷霆的力量,这与他见过的任何官员、将领、乃至流寇首领都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黑松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密集的爆响,如同夏日连绵的闷雷,与寻常火铳零星的射击声截然不同!
李信猛地挺直了身体,极目远眺。只见那片丘陵地带,硝烟弥漫,原本正在行军的敌军队伍前端,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开始了。”张远声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李信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那密集如雨的铳声,那远处敌军肉眼可见的混乱与溃散……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场战斗的胜利,更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的诞生,以及……一个新时代的微弱曙光。
主动亮出的剑锋,第一次在旷野中,闪耀出令人心悸的寒光。而这一战的结果,将决定张家庄是继续困守,还是真正迈出走向更广阔天地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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