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的门诊大厅,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蜂巢。穿着各色(主要是军绿和蓝灰)棉袄的人群拥挤而嘈杂,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焦急的询问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来苏水和人体散发的复杂气味,冰冷而沉重。
陆铮跟在父亲陆卫国身后,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沉默地穿行在人群中。陆卫国高大的背影如同一艘破冰船,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竟不自觉地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那些穿着病号服的军人、忧心忡忡的家属、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目光在掠过陆卫国肩章上的星徽时,都带上了敬畏和自觉的避让。
陆铮低着头,尽量忽略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或同情意味的视线。左肩的夹板在拥挤中不时被碰撞,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他紧抿着唇,右手无意识地护在伤处外侧,脚步因为疼痛和内心的紧绷而显得有些滞涩。
挂号、缴费……所有流程在陆卫国那张冷硬的面孔和清晰的“陆卫国”签名下,都变得异常高效而沉默。工作人员几乎不敢多问一句,迅速办理。陆铮像一个无声的影子,机械地跟在后面,看着父亲用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利落地签下名字,递出票据,动作精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最终,他们来到了放射科外。走廊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金属和电离辐射的冰冷气息。走廊两侧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待拍片的人,有捂着胸口的老人,有抱着啼哭婴儿的妇女,还有几个缠着绷带、神情麻木的年轻军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和未知的恐惧。
陆卫国扫了一眼拥挤的长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放射科紧闭的、厚重的铅门旁一个穿着白大褂、正在整理登记本的中年男医生。
“同志。”陆卫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嘈杂,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和力度。
那男医生抬起头,看到陆卫国肩章上的星徽和那身笔挺的军装,眼神立刻带上了一丝紧张和恭敬:“首长!您……”
“我儿子,陆铮。”陆卫国侧身,将身后的陆铮让了出来,目光锐利地落在医生脸上,“肩部受伤,骨裂可能。需要尽快拍X光片确认。”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切。
“是!首长!”男医生立刻放下登记本,看了一眼陆铮左肩的夹板和他苍白的脸色,“请跟我来!这边有军人优先通道!”他迅速转身,推开旁边一扇标着“工作人员通道”的小门。
穿过那条狭窄的、堆放着杂物的小通道,他们直接进入了放射科内部。冰冷的空气更加刺骨,巨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X光机如同沉默的钢铁怪兽,矗立在房间中央。穿着厚重铅围裙的技师已经等在那里。
“首长,请让同志把上衣脱掉,金属物品都取下来。”技师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洞。
陆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暴露受伤的部位,这让他感到一种难堪。但他没有犹豫,用右手笨拙地解开棉衣的扣子。宽大的棉衣滑落,露出里面白色的运动背心和左肩那刺眼的白色夹板与绷带。
当需要脱掉背心时,他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左臂根本无法抬起,每一次微小的牵扯都带来剧痛。他咬着牙,额头青筋微凸,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是陆卫国。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其利落地帮陆铮托住了背心的下摆,用眼神示意他配合。那动作干脆、专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带着一种战场上处理伤员的迅捷。陆铮微微一怔,随即配合着父亲的手势,用右手艰难地将背心从头上褪了下来,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少年单薄却已初具力量感的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但最刺目的,是左肩胛骨下方那片深紫色的、肿胀发亮的巨大淤伤,以及覆盖其上的、冰冷的白色夹板。淤伤中心区域的皮肤紧绷得近乎透明,皮下渗血的青紫斑点清晰可见。
技师和医生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伤处,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这撞得不轻啊!”医生低声说了一句。
陆卫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儿子那狰狞的伤处上,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严厉,似乎也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什么。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同志,请站到这个位置。”技师指着X光机前一个冰冷的金属平台,“身体尽量贴紧板子,受伤的肩膀对准这里。保持不动。”
陆铮忍着剧痛和寒冷,按照指示站好。冰冷的金属板贴着他赤裸的后背,寒意瞬间侵入骨髓。技师为他调整姿势,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伤处,每一次触碰都让陆铮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牙关紧咬,才没有痛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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